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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我不在意他，他的出身、他的背景，我从来没有详细追问。
后来，当我在意的时候，我想问，估计也没脸问出口了……
我想整个过程应该是这样，帮他把需要的菜品整理好，一边揣度他的心思，一边回想自己当时的心境：“人之初性本善……许天星说这句话，应该是想提醒我，现在的我和最初的我是一样的。”
譬如，生活孤独，不受师父待见。或许以前会好一些，现在这样的情况更加严重。
还有，性格孤傲，和周围的人聊不到一块儿，讨厌阿谀奉承……
我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地说给杨卓听，他听得很认真，思虑着缓缓转动眸光。大概我说得还算有理吧，他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应该吧。”
“所以，现在的我，你不喜欢；以前的我，估计那个人也不会喜欢。”可说完这话，我突然狐疑起来。后来的我变得更加糟糕，杨卓还喜欢我什么？喜欢我身上的悲剧色彩吗？他该不会是因为同情才留在我身边的吧？
各怀心事。
提到那个人，他神情略有微滞，我在意的却和他全然不同：“杨卓，你以前喜欢我什么？”
难得认真地问他，他的眼眸再次抬高，如水的眸光轻轻落在我脸上，淡淡笑着：“不知道。”
喜欢就是喜欢了，饶是一种习惯，后来我们也深陷其中。
“那么现在……”匆匆止住口。
想起他之前的各种反应，我就不应该问他这句话。
杨卓也低头静默着，屋子里的灯光突然在此刻闪烁了一下，明知女鬼再次现身，我们却谁都没有移动。
末了，他轻轻搁下手中菜篓，在围裙上仔仔细细地擦手：“我去去就回。”
话落，他周身浅灰色的家居服颜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烈墨染的黑。熟悉的黑袍出现在他身上，短浅的发丝也变得飘逸飞扬起来。
我转头看去，他的头发其实很浓密，身上的黑袍不算是我想象中的古装，仔细观察才从他的背影中读到了一丝孤寂的味道……
而驱魔这些日子，他这样突然变身并非第一次，我却是首次仔细观察他、打量他，突然不想驱魔了，就这样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也不错。
但是……
“我帮你。”
念出法咒，我转动腕间驱魔带。
心里涌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担心师父会因为我依赖杨卓而生气。
顷刻之间，屋子里黑气蔓延，分不清是杨卓身上传来的戾气，还是女鬼散发的鬼气正在身边徘徊。
但有一点是可以确认的。
这一次，女鬼是真的现身。
她的实体主魂，怨念更加强大。
无论是念咒，还是转动腕间驱魔带，根本起不来什么具体作用。
我手上的法器根本无法封印她的魂魄，屋子里的各种角落中仿佛都传来了一阵古怪空旷的声响。
如同在一个空寂广阔的山洞，女鬼移动时明明不会产生任何声音，我却听见她传来的脚步声，是空灵的，并且在她带来的鬼气环境中回响。
那或许是她曾经死亡的地方。
知道这已是她唯一可以附身我，逃脱险境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放弃任何有机会进攻的方式，于是现在，她几乎爆发出了最大的力量，企图一击而中。
杨卓慢慢退了回来，用力握紧我的手：“别怕，跟着我就好。”
感受到他五指收紧，那种滋味很难用言语形容。
之前他刚出现在我身边时，做这些事并不会这样直接，上次在下水道，他第一次主动牵起我的手时，神情举止都是犹豫。
仿佛一种试探，他也不清楚我现在的脾性。
可是，不管他现在是怎么想的，这一刻，我主动握紧了他的手，站在他身后的位置，仔细观察周围的环境。
我不介意自己依赖他，或许从很早以前开始，我就已经希望可以有所依傍。
然而，屋子里的环境，已经不允许我想更多有关感情的事。
除了女鬼空灵回响的脚步声，我听见室外仿佛在下雨。
当然，这并非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而是女鬼营造出来的鬼气幻境中，细密的雨水正连成线，接连不断敲打在地面上。
恍惚之中，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厨房门外走了过去。
不，那不是黑色，而是在黑色鬼气包围的环境下，渲染出来的黑。
只要仔细观察，只能发现，女鬼身上的衣服透着墨蓝，像孙琦曾经形容的那样，衣料上绣着繁复的花。
但她消失得太快，只能看清她穿着一件旗袍样式的衣服，别的什么也看不清。
我以为杨卓会追踪出去，但他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身旁另一侧我看不见的地方，他垂落在旁的右手慢慢抬高，在临空中画出一道符咒。
隐隐的，那不知名的法术开始在室内四处冲撞，仿佛打算撕裂眼前鬼气营造的假象。
我移步到前方，盯着他的手，看着他又画了一道符，周围的气流便再次开始波动。
“这是什么法术，以前怎么没见你使过？”
“是你以前惯用的法术，由你自创。”
杨卓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微微一笑。
大概是这段时间交流得比较多，他说话的语调自然起来，声音也不似以往那般沙哑，变得十分好听。
尤其是在这空灵境地，他的嗓音像是带有一种魔力，很快便闯入我耳中，消减所有紧张气氛，让我只注意到他脸上浅淡的笑，竟然那样好看。
真的是他喜欢我吗？
我怎么感觉，有他这样的人陪伴在身侧，或许是我曾经更加喜欢他呢？
失神瞬间，墙面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我浑身一怔，立即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屋子里传来古怪的、悉悉索索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墙壁里爬出来。
可是，雪白的墙面是新刷的，前方只摆放着厨房台，上面并没有搁什么东西。悉悉索索的声响，更像是在剥离什么。
而女鬼正在剥离的东西，肯定不是我家有的家具，她的亡魂依旧困在她曾经死亡的地方，垂死挣扎，或是怨气充斥。
啊的一声，我听见女鬼发出了恐怖空灵的齿音，她嗓子眼里咯咯咯的，没有立即现身，但传来的声音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到底在什么地方？
她究竟藏在了哪儿，接下来打算对我们发起怎样的进攻？
杨卓以不变应万变，立即挡在我身前位置，而我们听见的声音，依旧是轻微的撞击声，伴随着悉悉索索的声响。
看着他伫立前方，漆黑挺直的背部，我低头讶然揣测了一句：“难道，女鬼真的是藏在了墙壁中吗？”
我可不希望继续和她周旋，还要配合她的各种小把戏产生紧张的反应。
恍然一刻，我感觉身后有异，立即转头一看。
从厨房的另一扇小门出去，就是家里的生活阳台了。
没办法，老式房屋就是这样，格局格外的古怪。
而在室内的生活阳台区域，正晾晒着我之前洗过的冬装。那些衣服很厚，洗了之后无论挂在室内还是室外，都很难风干。
但它们却正随着鬼气摇晃，仿佛突然变得很轻，慢慢被鬼气吹动起来，左右摇摆不定。
而晃动的时候，衣服与衣服之间的缝隙，再次露出了女鬼可怕的墨蓝身影，她就伫立在衣服相隔的缝隙间。
我顺着她的身影慢慢望向地面，看见她玲珑曼妙的身躯始终伫立不动，双手交叠在小腹的位置。尽管看不清她的脸，却可以看见她伫立的双脚，就算是脚下的鞋子也是精致的绣花鞋，森森透着阴气的鬼气。
呵……
从她的嗓音中，吐出冷冷一个字音，之前的咯咯咯声并没有停下，只是在这之中，多了几分嘲弄的意味。
我拽紧杨卓的手，他早就注意到女鬼出现的位置，只是并没有立即转身。仿佛早已猜到女鬼的意图，在女鬼突然抬起双手，朝我飞奔扑来时，我不过听见她发出了一声嘶吼的大叫，杨卓便顺势将右手抬高，擒住女鬼的肩膀，砰地一声将她甩了出去！
墨蓝的身影撞上墙面，女鬼再次消失。
“你怎么不吸魂了？”我惊讶地问杨卓，他转动右手给我看了看。这时我才发现，他的右手掌心上早已沾满了鬼气，那团黑雾正在他肌肤上流动。
“没事吧？”
杨卓愣了一下。
我想去检查他的手，他却立即将右手收回，平静地看着我说：“没事，那是女鬼的鬼气。”
“我当然知道是女鬼的，我是担心你……”
等等，鬼气只是浮在他的肌肤表面，可见并没有入侵他的神智。
他没事，只是在抓住女鬼时，顺便偷了她的鬼气，没有将她的魂魄吸食。
真是吓到我了，还以为即便是他，也敌不过这个女鬼。
而看我紧张的表情，杨卓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知道我在关心他，他脸上笑意更多，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传来依旧轻缓徐徐的语调：“别怕月灵，我不会有事。”
牵着我的手，他再次追踪女鬼，带我回到客厅的位置。但走动过程中，他并没有在意突然现身、打破平静的女鬼有多么厉害，十分冷静地解释着这次没有吸魂的原因：“她怨气很重，我可以吸魂。只是，吸食了她的魂魄，会让我昏迷一段时间，之后还要调息。”
说到此处，杨卓微顿片刻，清润的眸光再次落在我脸上，笑意盎然：“但过年，我想陪你，不想睡觉了，错过和你相处的机会。”
虽然不意外，但听他主动将心底想法说出来，我还是很好奇地皱起眉头，不敢相信地锁定杨卓的眼神。
他之前说话不会这么直接的，为什么突然又心情大好，愿意说点儿甜言蜜语、缓和气氛？
而电视剧中常提到的那句台词，倒是诚不欺我——甜言蜜语乱人心智。我现在心智就很忙，和他很自然地走到客厅中，心脏却在胸口处无法自控地加速跳动的速度。
那是我从未有过的感受，好似一切早已不受自己的控制，在我的内心深处，还隐藏着一段压抑已久的情愫。
那是我曾经留下来的东西。
应该是这样。
并没有被我遗忘舍弃，只是被隐藏在了更深的地方。
他不在，它不曾被唤醒。
他出现后，它便隐隐不安、恨不得立即破土而出，将他牢牢留在身边……
我的手指轻轻掐在杨卓的骨节上，若不是这个动作，竟然感受不到和他牵手伫立这么长的时间，他的手却是微凉的。
回想初遇的场景，我当时是那样的顾虑害怕，直接将他关在了门外。可现在，就算他变出一副可怕的面目来，在我看来也是顺眼的。周身散发冷意和戾气也没事，我知道他不会伤害我，只会帮我驱魔对付邪灵……
这样的人啊，这样的一段感情，我若是再错过，只怕上天才是会真的不肯原谅我。
而我之前的想法、之前的打算，在顷刻间被打乱。
我想过，杨卓若是不想和我一起，我就把他赶走，不再和他继续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可是，此刻心头情绪波澜，我想的却是，如果他不愿意接受现在的我，如今的我却可以主动走到他身边，将他好好的留下……
末了，我站在客厅正中的位置，始终垂头望着地板，早已走神良久。
杨卓似乎也注意到了我反常的情况，轻轻叫出我的名字，唤回我的思虑：“月灵，在想什么？”
“想你。”我随意笑笑，“想你每次叫我名字的声音，怎么会和说别的事时不一样，有点犹豫，又很温柔。”
说完这话，我扬起头来，将目光大大方方落在他同样神色微澜的脸上。
“看我做什么？”扬了扬下巴，我提醒他，“我可以走神，你不能走神。”
他不是说我霸道吗？那我就霸道给他看：“专心驱魔，别管我。”
杨卓缓缓别开了眸光，锋眉紧皱。我看他，是被我搞得心思大乱，在这么危险的环境下，竟然还和我闲聊：“以前，我很少叫你的名字。”
“我知道。”
“嗯？”
“你犹豫那么久，才第一次叫出我的名字。那天，我听你叫我的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因为顾风总是直截了当地叫出我的名字，你想试探一下你是不是可以叫，就说出口了。”
我不笨，曾经却不擅长揣度人的心思，看到的大多是世间黑暗，内心深处也游走于黑暗边缘，感受周遭一切带来的喜怒哀乐。
然而，杨卓不同，我愿意将更多的心思花在他身上，甚至忍不住想要关注他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