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庄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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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山有山鬼,水有水怪。

    山鬼为雌,水怪为雄。一名山萝,一名水猴。一好乘豹,一好骑石。

    荆、扬两地,流传着一个故事:姑娘在山中采着芝草,公子在水边饮着清泉。他们思慕的地方叫江南,他们忧愁的距离叫瑶山。

    夜在这一刻,深沉。“嗷~~嗷~~”是谁,对着水中的明月长啸?

    有人欢乐,就有人愁。这样的谢柳村,注定难眠。

    祖祠前头一片篝火,范汐捏着手里的绿色珠子,昏昏欲睡。若不是村长邀请,夫子亲自扮演傩神,他也不会来。这样驱傩的庆贺方式,似乎有些不适合。范汐的脑子,满是翠莲姐,或者说,是翠莲死去的父亲孔二叔。下一息,一个模糊不清的面部浮现在脑海里,是,是神婆。

    范汐使劲拍着脑袋,心下暗叫不好:“怎么兀自想起她?我这是怎么了?”

    也许,谁都没有看到。在前方看不清的地方,江水汹涌,带着怨气,载着诡异,流向下一庄。

    “汐儿,汐儿,快起来,快起来。我们去周庄。”

    范汐不耐烦的睁开眼,下一刻,他看到夫子背着远行囊,戴着斗笠。习惯性的抠了抠鼻屎,然后弹掉眼角倾斜一定角度的眼屎。张开带着一番口味的嘴,打个哈哈,问道:“夫子,去周庄干嘛啊?”下一刻,身子一软,直直倒回木床上。大周庄,谢柳村边上最近的村庄,约摸有六十里。

    “死人了。”

    一听死人,范汐大叫一声:“死人?”惊讶的直接弹坐起来,又低低的说到:“也没什么奇怪的。”本来这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但是这么多年来,因为河神的事,似乎已经麻木了。

    夫子也不搭理,拽起他就走,边走边说:“这一回,死得莫名其妙,一早来人找我,让我去看看。”范汐心里当然明白,这十里八乡的,夫子也算大贤了。遇上麻烦事,往常也都是找夫子来的,总不可能跑去浔阳。这去浔阳城路途不算远,可这一路上,有点邪乎,没点本事的人,过不去。

    路上,范汐才明白过来,这事都传开了,说那周三昨个半夜出门解手,在自家后院里,看到个披着长发的毛茸茸的动物,坐在一块青石上,在拜月亮。他家后院靠着山背,当下吼了句“抓怪物啊”,操起一根木棍就追了出去。那怪一路跑到村口河边,就失了踪影。一个村的男人都操起家伙冲了出去,据说还一直听到周三骂人的声音。等看到周三时,他已经死了。紧紧捏着木棍,眼神空洞。有人说是水猴子干的,但是周三身上分明一点水都没有。

    好不容易到了周庄,一庄的人都挤在村口,围在一具尸体旁边。

    看到夫子身影,周庄的庄主立马出来打招呼:“哎呀,智叟啊,你可终于来了!快看看,是不是水猴子?”

    夫子姓范名智叟,这一带也算名人。范汐不解的问道:“夫子,什么是水猴子?”

    “汐儿,不该问的不要问。庄主,一时半会不清楚,不如我们晚上.......”夫子在庄主耳朵上叽里咕噜一番。

    “神神秘秘。”范汐翻个白眼,没成想,夫子在他耳朵上也悄悄说了句话,他整个人就像被雷劈了一样。

    “汐儿,晚上跟我去后山一趟,就我们两个人去。”一天都不好了,因为这一天脑子里一直荡着这句话。眼看最后一丝余晖,就要落山。夕阳,近黄昏,只是,无限好。此刻的周庄,这般美。

    “叽叽叽叽......咕噜,咕噜。”周庄的夜晚,格外的凉,就是早春的虫儿,也让人起了一丝丝疙瘩。“咕咕咕,吥筎布谷.......”

    是布谷鸟,虽然夫子在前头,但在后山的山岗上,范汐仍然怕得要死。这是从小在神仙鬼怪轶闻中长大的习惯。他下意识的抓紧夫子的手臂,下一刻,听见身后一声咆哮:“嗷~~嗷~~”一个激灵,范汐死死抱着夫子的身子。

    “汐儿不怕,快上后山。如果是水怪,山中必有山鬼。”夫子拉起他就跑。

    “山,山鬼......”这不是去找死吗?脚一软,范汐再也走不动了。

    “汐儿,我寻思你手中龙元是宝物。本想借你手震慑山鬼,想不到你居然......”夫子一咬牙道:“哎,也罢,如今骑虎难下了。我自己去,你若是久了没看到我,便自己寻路下山去。千万要小心。”说完,快步消失在前方竹林里。

    “不,汐儿不怕。”做了半天心理斗争,范汐才昂起头,也往竹林深处跑去。只是,月光下,再也看不到夫子身影了。回头,已经不识来路,这漫无目的,也只有硬着头皮了。好在胸前吊着的龙元发出璀璨绿光,范汐牢牢捏在手中,大气乱喘,这时他最后一丝依仗。

    “不,你不是他!!!”突然山中一道女声响起。空谷传音,回声不绝。范汐一听,这般幽怨清冷。瞬间停下脚步,然后一息之间,一股凉意从脚底麻上头来。满山本来双宿的倦鸟,扑腾双飞,卷起一阵寒流。还有豺狼犬吠,还有虎啸。在范汐已经麻木的耳郭中响起的,好像,还有哭声,女孩的哭声!

    “天哪,赶紧闪人,不解释。”范汐转身撒腿就跑,刚跑了两步。那哭声又传来,这般落寞可怜。

    “不行,夫子的性子。听见哭声,肯定会去找它,我顺着声音去,估计就能找到夫子了。”范汐打定主意,紧紧捏着龙元,蹑手蹑脚顺着哭声而去。“实在害怕,就唱歌吧,壮个胆。”突然一个想法冒出来,以前母亲就是这般教他的。于是山中夜半飞出颤抖的歌声:

    “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藏在裤裆中,希望......”

    山鬼,被薜荔兮带女萝,乘赤豹兮从文狸。山鬼,不是鬼。

    不是情深,怎这般幽怨寂寥;不是情深,怎这般冷艳高绝。

    这一宿,周庄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