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全军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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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节全军进发

    六月初三日,吉林提督程学启统领驻省内驻军出发,分别从南线向旅大、北线向吉林丹东集结。这一次的主要兵力是从前郭尔罗斯左右三旗、通榆五旗、临江、合龙、龙井抽调而成,合计是125个营,兵员总数在四万七千人上下。

    到咸丰二十八年,东北三省铁路网线,这为大批的绿营兵士的紧急调动提供了无限的方便,而更加主要的是,人员之外,作战必须的各种物质的供应,经由铁路的方便快捷,而且极其省力,得到了最初的保障。

    站在火车站的站台边,程学启低头看看朝服上的狮子补服,半是骄傲,半是伤感的叹了口气,“大人,为何太息?”

    “我在想啊,当年的时候,也是在这个站台,和朱洪章拱手告别。如今他以武从文,已经是官拜兵部侍郎,我呢?虽然名为一省绿营之长,但细数起来,不过一介莽夫。嘿!这人生际遇,也真正是天差地别啊。”

    “大人这话卑职不敢苟同。”

    “哦?”

    “大人还记得咸丰七年的时候吗?皇上南幸两江,和金陵府守备罗炳坤有过一面之缘?”

    程学启点头微笑,他已经猜到身边的骆国忠要说什么了,“记得,怎么了?”

    “罗大人曾经说过,若是人人都抱着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念头,又有什么人来保卫社稷,匡扶君父?”骆国忠说道,“便如同大人,十数年来,在省内操演士卒,训练新丁,这份为我大清拱卫龙兴之地的辛劳,外人不谅解,卑职有幸得以在大人身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又岂能不知?若论起来,朝中峨冠博带之辈多矣,又有几个如大人这样,文能安邦,武能杀敌的将帅之才的?”

    这是迎合的语气,不着边际的一种恭维,但在受者恰恰搔中痒处,程学启掀髯而笑,“茅泾,还是你会说话!”

    “卑职绝不敢逢迎大人,只是实话实说罢了。”骆国忠用手一指,“哦,列位大人来为大人送行了。”

    程学启回头看过去,是省内巡抚张之万为首的各司大员。他上前迎了几步,作势请安,“给抚台大人请安!”

    “不敢,不敢。”张之万丝毫不敢托大,扶住了程学启,“方忠兄即将远行,为国建功在即,莫要怪老夫等来得太迟啊。”

    “大人说笑了,程某也不过一方莽汉,此次领军出征,为皇上效奔走之役,只盼天威浩荡,收犁庭扫穴之功。大人公务繁重,还不忘同僚之意,见示关爱士卒之情,卑职感激还来不及,如何敢言怪罪二字?”

    张之万笑笑说道,“说起来,还是张某无能,不能如李少荃般为主分劳,此次出海作战,老夫在内,为老兄遥祝胜利之外,就只有静候老兄早日得胜归来了。到时候,再和方忠兄把盏言欢!”

    程学启知道,在这一次朝廷的旨意中,又另外安设了南北两路的总指挥,南路是李鸿章,北路则是朱洪章。前者从福州出港,后者从陆路北上,坐火车到旅大,和吉林、黑龙江和辽宁三省的绿营提督见面之后,一起出海作战。

    朝廷对日作战,海军战况尚在不明,而陆军调动却已经早作布置,从大清二十一个行省中,先期征用的兵力就超过400个营!总人数将近二十万;据说,皇帝本来有心再做追加,但因为军机处的谏止,才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改为放到第二波次进行。

    这样的大战,又是出国征伐,不但在大清国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在中华历史中也是仅有的一次,在绿营众将看来,怕也是仅有的一次了。做为军人,保家卫国,肩挑重责,固然是一身之责,但留名青史,博一个光宗耀祖更是心中所愿,因此,在旨意中被选上的自然高兴,没有被选上的,却是垂头丧气——在程学启等人想来,征服小小的日本还能比打败老毛子更难吗?可见这一次的出征,实在是上天赐予众人的立功之机。

    不但是程学启等军中宿将,就是朝堂兵部官员,也无不认为这一次对日用兵,是可以在三两个月的时间内就彻底解决的,皇帝训诫过几次,朱洪章等答应得唯唯诺诺,但退下去之后,高言无忌,根本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皇帝有心发怒,又觉得不必:让这些混账的丘八知道知道厉害,没有什么害处!省得一天到晚在自己面前骄横不可一世。

    张之万和程学启在站台上说了几句话,耳边传来‘咣当!’一声大响,回头看去,是车头已经驶过来,挂靠在了车厢上,“张大人,请恕卑职无礼,要和列位告辞了,诸位,程某先走一步了。”

    张之万紧紧皱眉,出兵在即,怎么说出‘先走一步’这样不吉利的话来呢?他向程学启拱拱手,“方忠兄多多保重,本官在这里遥祝将军旗开得胜!”

    程学启不再停留,转身登车,骆国忠放下车上的挡板,二人向站台上众人挥挥手,火车一声鸣笛,缓缓驶离车站。

    路上无话,六月初四日,火车抵达旅大,这里是关外三省中第一战略重地,除了是大军港之外,在和平时日也担负起了民用港口的作用,若是平常日子,海面上往来商船无日无之,不论是本国的,外国的,都经由此处,吞吐大批货物北上南下,换取白花花的银元,因此,旅大城中非常热闹,来自各国的商旅步履匆匆,为这座城市增添的无数繁华。即便是如今对日作战在即,这种情况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在百姓想来,朝廷虽然打仗,但究竟是距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事情,日子还是照样的过,不但如此,大批绿营兵士在此集结,更为旅大城带来了空前的繁荣。

    绿营新军制推行数十年来,于将佐的第一大忌就是吃空额,喝兵血。咸丰二十一年的时候,安徽提督杨载福给人举发,说是在任上贪墨士兵饷银,彻查属实之后,皇帝连刑部都不问,径直命天使赍旨到省,将这个当年在黑龙江一线屡立战功的功臣斩于军前!从那之后,再也没有一个不开眼的敢私自克扣军饷了。

    所以绿营兵大多有钱,这些人的手也从来不紧,所以,旅大城的百姓借士兵过境之机,都小小的发了一笔财。

    街市上除了这些买卖双方之外,就是拉着车,驾着辕的平民汉子,车上装满了大大小小的麻包、木箱,也不知道里面装的都是什么。

    贸频仍之地,数百载而下,街市相当热闹,但自从朝廷要对日用兵,经由旅大、丹东出海的旨意传下之后,这里的商贸之事一概为之停顿,旅大城变成了一个特大号的兵营!

    源源不断从关内关外运来的物资、枪炮、弹药、武装、粮被、药品、人员,用火车运来,在城中、港口、码头集结,到处是繁忙的景象,到处是扛着大小麻包的满、汉、朝各族民夫,如同辛勤的工蚁般,将其运至指定地点存放。

    旅大城知府名叫张世荣,举人大挑出身,做过吉林敦化知县,因为为人老成,后来升为知府。为了朝廷用兵,绿营在自己治下之地集结出发,张知府忙得一塌糊涂,既要服侍好这些赳赳武夫,又要在绿营兵惹祸之后,出面安抚民情,数日的光景,就瘦了一大圈。

    他知道,虽然自己是从四品的朝廷正印官儿,但这些绿营兵从上到下都是自己惹不起的!惹恼了这些人,做出不法情事,根本无从追查,更不必提法办了。只有小心伺候,让这些霸王们尽早的迁地为良,就是自己的福分了。

    但事情的进展出乎他的意料,绿营兵虽然称不上秋毫无犯,但更多的麻烦还是出在彼此语言不通引发的误解,其余的时候,这些兵们倒也是公买公卖,不会任意胡来。这让张知府宽心大放之余,更觉得庆幸无比。至于语言不通,也很好解决,张世荣派人在城中寻来了多名会说朝语的汉人,平时任什么事也不必做,只是  在街头闲逛,一旦听见有百姓和兵士争吵之声,就赶紧过去,若是旁的事也饿就罢了,若是因为鸡同鸭讲而起的争辩,就由这些人代为翻译。作为报酬,每个人每天给二两银子的工钱。

    这还不算,张世荣知道这一次朝廷用兵是史无前例的大事,各种物资都要运过此地,等候登船,虽然从火车站到港口的距离不算很远,但人多事繁,加以城中鱼龙混杂,出了一点纰漏,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为此,张世荣又派人到省治,向左宗棠请求调拨了一千辆大车,以备运输使用。

    程学启到的时候,这一千辆大车只有一二成到达,虽然远远不敷使用,但听张世荣说完,他还是觉得非常高兴,“贵府辛苦了。能够把差事办得如此周到,可称一方能员!此番事了,旁人不必提,程某一定上书皇上,为贵府请功。”

    张世荣憨声一笑,“只盼着这一千辆大车能够尽快运抵,不至耽误了朝廷用兵大计,就是卑职的福分了。”

    程学启点点头,“这一次城中来了这些兵,老兄在任上想来也受了不少惊扰。你有什么难处,只管和我说。”

    “难处倒没有什么,只不过,民夫人数远远不足,火车驶来,每一趟车都要耗上半天时间才能卸料完毕,没的太过耽误时日。”张世荣小心翼翼的问道,“大人,您看?”

    “近来还要有多少火车抵达此处?”

    “据卑职所知,还有不少于55列。共计两千二百个车厢的货物和兵士。”

    “这可不行,这么多人,得运到几时?”程学启扬起脸来,问身边的骆国忠,“茅泾,你下去,告诉各营管带,让他们都活动活动,别整天在营中装大爷,都给我到火车站帮着搬抬!”

    张世荣吓了一跳,他的本意并不是要军中也派人出来跟着忙碌,而是想向程学启抱怨,各营所有的兵士,每每为物资不能紧急到位而向上官哭诉,后者便把板子打到他身上,经常有游击、把总到自己的官署来,敲桌摔凳,满口不逊之词——这是他很觉得苦恼的。而现在听程学启所说,竟是要这些人一起跟着干活?传扬出去,自己岂不是要给这些兵恨死了?

    “大人,这怕是不妥吧?”他说,“将士们为国征战在即,百姓无所贡献,多多辛苦一些也就是了,卑职的意思是说,人力有限,若是有一个早晚迟误,请……”

    程学启善解人意,微笑说道,“你的话我明白。”他说,“此事非你建言之功,而是我一己独专,  你放心,这些人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