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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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节出嫁

    载澧迎娶钮钴禄氏的同时,大格格秀慧公主下嫁曾府的差事,也在进行着。和载澧娶妻不同的是,皇帝对这件事的热衷程度,也要关注得多。

    这倒并不是因为曾国藩是军机重臣,一国首辅,而是因为皇帝对女儿的宠爱,实在是出了格——按照清制,儿女长成,都要分府出外居住,但皇帝最是娇宠几个女儿,弄到秀慧、颖慧、秀慧和珏慧四位公主一直到现在,兀自赖在宫中,不肯出去。皇后有时候说几句,皇帝总是敷衍,“算了吧,她们既然爱在宫中住着就让她们住着吧,等到日后出嫁了,你做额娘的想见也见不到了。”便将此事拖了下来。这一次秀慧公主出降,最舍不得的不是母亲,倒是他这个做父亲的。

    几次想降旨,将女儿出嫁的日子再拖后一些,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眼见势不可改,唯有多多赏赐一些财物,以表做阿玛的一片心了。故而这一次的赐物比之赏赐惠昱一家的赐币,真称得上是足尺加三分了。

    肃顺知道他的脾气,在内务府拟定的赐物礼单上,已经更有增叠,皇帝兀自不满意,亲自加上二百两黄金,一万两白银;金银茶筒、银杯;一千匹贡缎;另外是二十匹配备了鞍辔的骏马。其他另有诸如东珠珊瑚金项圈一个、衔珍珠的大小金簪各三支、嵌东珠二颗的金耳坠三对、金镯二对、金银纽扣各百颗、衔东珠的金领约和做各式袄褂被褥的貂皮、獭皮、狐皮数十张,绸缎一百匹,棉huā三百斤,饭房、茶房、清茶房所用银盘银碗银壶银碟等若干。

    那二十匹骏马也是一色纯白,是古代天子驾车的所谓醇驷,大小一样,配上簇新的皮鞍,雪亮的铜活,黄弦缰衬着马脖子下面一朵极大的红缨,色彩极其鲜明。为这二十匹马,上驷院报销了八万银子,还huā了三个月的工夫,把马匹调教得十分听话,不惊不嘶,昂首从容,步子不但踩得整整齐齐,而且还能配合鼓吹的点子。光是这个马队,就把六七十岁的老头子,看得不住点头,说是:“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趟见”

    在皇帝看来,这还不算满意,但肃顺说,“天家富贵,不在钱财上计算,光是那一万两银子,便是户部银库的炉房中特铸的,五十两一个的大元宝,凸出龙凤huā纹,银光闪闪,映日生辉。凡此种种,皆可见皇上待公主一片慈爱之心。而且,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主子但有赏赐,只管派小太监赍送过府就是了,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嘛”

    因为这样的话,皇帝才暂时打消了趁这样一次机会,把内务府府库全都搬到大公主府的荒唐念头。

    和他同样为婚事心神不宁的还有曾国藩,尚主固然是荣光,但与之同来的,还有无限的麻烦,继鸿有点书呆气,自从赐婚的旨意到府之后,就变得浑浑噩噩的,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欢喜得傻了,但曾国藩明白,与其说是在高兴,不如说是对未来的惊恐和担忧。

    日后娶了公主,彼此是夫妻,却先要论君臣,同房之前,还要行主仆之礼——这是何等煞风景之事?还不必提公主每每招额驸,都要经陪嫁过来的内务府嬷嬷的准许,每一次夫妻燕好,也都要记录在册但这是祖制,连曾国藩也是爱莫能助的。

    他想了想,此事非得和皇上奏陈不可,也好让小夫妻鱼水情浓,琴瑟好和。但自己的立场特殊,不宜开口,便转托肃顺,在皇上面前婉转进言。(更新本肃顺也觉得很为难,此事是祖制,便是皇帝怕也不好更改的吧?但曾国藩权势倾国,他更加不好推拒,便答应日后找机会再说。

    好在他是每一天都要到御前的,机会多的是,正好皇帝谈及内务府的差事,唠闲天儿似的说道,“大阿哥的婚事,眼看着就要毕其事了。时间虽然很紧,但内务府上下,总算料理得妥妥当当,肃顺,你身为内务府大臣,办差得力,朕该怎么赏你啊?”

    “奴才能够伺候主子,为主子办差,如何敢贪图主子的赏赐?”肃顺笑眯眯的跪下去碰了个头,起身说道,“只是,君父有所赐,奴才不敢辞。主子要赏,奴才请主子赏奴才一句话。”

    “你这狗才,”皇帝笑骂着,“说吧,想要什么?”

    “奴才想,请主子赏奴才一句话,大格格出降之后,不必仿效前朝旧例,在额驸府中,凡事皆可擅专,而不必经由那些下人。”

    “嗯?这话怎么说?”皇帝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立刻醒转,“哦,朕知道了,是为这件事啊?”

    顺说道,“奴才想,大公主出降曾府,固然是曾大人阖府荣光万端,但若是在其中多有小人从中渔利,不但于他们小夫妻不利,更容易为人讥笑为……”

    “为什么?”

    “为皇上有意纵容下人,借公主婚事贪利。”

    皇帝悚然动容,“嗯,这确实是个麻烦。等日后吧,日后朕亲自和慧儿说。让她拿出主子的架势来,别整天为那些混账东西左右”

    “皇上圣明”

    因为这一番奏对,皇帝又想了很多,觉得即便有自己的旨意,只恐下面的那些混账东西阳奉阴违,最后还是会落到空处,与其如此,不如痛下决心,整改一次,“额驸府已经重新装点一新了吧?”

    顺心中有些奇怪,额驸府是早在上一年皇帝降旨赐婚之后,就由内务府、工部奉旨敕建的,府中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应俱全,因为大公主住在漱芳斋,皇帝特意降旨,在府内特别仿照漱芳斋的样子,按照原比例搭建了一处,起名栖凤。单是这一项大工,内务府就报销了十六万两银子,怎么又问?

    “既然是新园子,就要有一番新气象。公主出降之后,身边除应有的奴婢、下人、太监之外,那些嬷嬷、谙达之类的,一个也不用带,省得他们有事没事就找茬,无事生非。”他说,“至于他们小夫妻之间的事,也由他们小夫妻自己做主——此事定为永例,今后再有公主出降事,一体照此办理。”

    “皇上,这怕是不妥吧?公主出降,身边没有一个用的惯的下人怎么行?”

    “用用就惯了。世界上的事从来都是从生到熟的。二十年前,朕还没有当过皇帝呢”皇帝手一摆,制止了肃顺的话,“新进的下人,让他们小夫妻从头用起,日后也好摆弄。此事就这样定下来吧。”

    处置完这种外场事,还有一个人要另行训教,就是自己的女儿——即便没有内务府的一群下人从旁簸弄,若是女儿自己在府中摆出格格的架子,也足以让曾纪鸿伤神不已的了,“……到了曾家,不要拿你公主的身份压人。阿玛为你选的夫婿,是要和你好生过日子,日后为曾家开枝散叶的,不是让你拿来欺负的,嗯?”

    秀慧公主有一搭无一搭的听着,不时翻起眼皮,向父亲扫一眼,“女儿记住了。”

    只是一看女儿的神态,皇帝就知道,自己的话全落到空处,十句之中她连半句也没有听进去,“慧儿,你虽是旗下女子,嫁到夫家,就要守夫家的规矩,要真是不听话,使小性儿,曾国藩管你是不敢管的,但你别忘了,朕还是能管的——要真到了那一步,不但你丈夫一家的面子上不好看,连你母后的脸上怕也没有什么光彩了。”

    “女儿都记住了。”秀慧娇声说道,“女儿到了曾家,一定谨守妇德,不敢以皇阿玛之尊为荣宠,行不孝之道。”

    “盼着你能够记住吧。”皇帝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

    眼见女儿出嫁的日子临近,皇帝的心神越发不安宁起来,按照他的心愿,要亲眼看着女儿披上鲜红的嫁衣,做新人妇才算了了这一桩心愿,但皇帝身份贵重,甚至连出宫去参加女儿的婚礼,也为群臣所阻,成了不可及的奢望,没奈何,只好闷在宫中,一个人发呆。

    “皇上,曾国藩携额驸曾纪鸿进宫来了。”惊羽的一句话让他醒过神来,“哦,传他们进来。”

    曾国藩父子到御前碰头,皇帝凝视了这父子两个片刻,“曾纪鸿?”

    “下臣在。”

    “不用这么拘束,”皇帝勉强笑着说道,“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他是朕身前的大臣,更是朕信重之人。和朕相见,总要有一份人臣规制约束。你却不必的。今后啊,你和朕就只论翁婿之情吧。”

    “皇上爱重,以公主下嫁,下臣感恩之外,更有濡慕之情。”曾纪鸿说道,“下臣谨遵皇上圣谕。”

    皇帝也不隐瞒,笑着说道,“秀慧……朕训教过她几句,但这个孩子,给朕骄纵坏了,怕是没有什么效果。今后啊,你多多担待吧。”

    “公主秀外慧中,人品贵重,下臣岂敢言担待二字?”

    “朕还是那句话,既然嫁到你家,就是你家的媳妇——朕知道汉人家里的规矩大,这种为人媳应该注重和注意的地方,朕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一句话,该说的就说她,该管的就管她。即便是惹着她,也没什么了不起——最大不了的,也就是她借回宫之机,和朕哭鼻子,你放心,朕绝不会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而有半点偏听偏信。”

    曾纪鸿自然的唯唯领旨。他看不出来,曾国藩却是旁观者清,皇帝的这番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凌乱以及,可见心中激荡之情,难以自已了。

    等到了四月十六迎娶的正日子,仍旧是内务府的差事,銮仪卫抬着八台红围绸缎的huā轿,由内务府总管一人率领属官二十人、护军参领一人率领护军四十人,负责抬着新娘子到曾府门前落轿,曾国藩率领阖府男女,在府门迎接,由女官将公主扶入正堂,三拜之下,结成夫妇。

    有喜娘扶着公主,转身送入洞房,正堂上的往来宾客,一片欢腾,皇帝嫁女儿,朝中任谁也不敢不凑这份热闹,仅仅是同僚送至的礼物,就摆满了曾府新近开辟出来的四间敞亮的偏厅。

    内务府照例备酒宴五十桌,羊三十六只,饽饽桌五十桌,黄酒五十瓶到曾家设宴庆祝,并设乐队。曾家亲族折中有职官员坐东面西,其余来宾坐西面东。宴会由奉茶、奉果、奉酒、奉馔酌酒等程序组成,中间伶工乐队奏乐助兴。宴会结束,全体官员在阶下望宫阙行三跪九叩礼。

    一直忙到几近子时,方才散了宴席,喝得面色通红的曾纪鸿由下人搀扶着,进到新房,牙床上坐着身着鲜红嫁衣的秀慧公主,用秤杆挑开头上的盖头,灯光下美人如欲,一团娇羞,正在撩起明亮的眸子向自己看来。

    曾纪鸿傻傻的笑了一下,忽然想起父亲教过了礼节,“臣曾纪鸿,见过公主。”

    公主望着下跪的曾纪鸿,心中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这就是相伴一生的枕边人了吗?一时间竟忘记了说话,“哦,你先起来吧。”

    “是。”

    公主看着他,曾纪鸿生得未必有如何英俊,但也不难看,面容和善,看上去很憨厚的样子,心中一软,“皇阿玛和我说,今后夫妻相处之道,贵在二人平等,这种相见之前,先行叩拜之举,就免了吧。”

    纪鸿想了想,又加上一句,“皇上圣明,体天格物,通情达理。旨意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感激涕零呢”

    公主不置可否的一笑,“额驸,天色愈晚,早早休息了吧。”

    听她这样一说,曾纪鸿心中一dàng,难得的升起一股旎念,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扶着新婚妻子站起来,看着陪嫁过来专职伺候的下人、喜娘铺好被褥,笑眯眯的说了一声,“公主身子娇弱,请额驸多多怜惜。”这才转身退了出去。

    曾纪鸿心头有如鹿撞,凝神看时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将公主拥在了怀中,“哦臣……”

    秀慧知道他一时之间还是不能放开,拉着他的手走到床边,喟叹着说道,“额驸,我虽是公主,但嫁到你家,就是你曾家的媳妇,……你我x后回额驸府居住,总要拿出男子汉的气度来,好吗?”

    曾纪鸿红着脸点头,“公主教训的是,为夫……”他大着胆子换了一个称谓,看妻子神情如常,眼神中更有几分鼓励之色,胆子更大了,怯生生的伸出手去,揽住妻子的腰肢,“为夫……今后一定照公主的话去做,不敢有半点违背处”

    公主给他的话逗得扑哧一笑,在明亮的烛光下更增丽色。曾纪鸿喜翻心肠,“公主,*宵一刻值千金,为夫服侍公主休息吧?”

    是一字之诺,在曾纪鸿听来却不啻纶音,一只手放下蚊帐,一只手拥抱住妻子,翻身倒在了榻上。 @w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