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亏欠

鹿青崖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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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霞端了盆热水,步履轻盈地走了进来,又轻手轻脚地放下水盆,拧了帕子递给了默默地坐在元姐床前,看了她一夜的靳赋毅。

    昨日就是他亲自给女儿擦的脸蛋和小手,春霞起初还想劝上一句,还是秋云眼明心亮把她拉了出去。

    “姑老爷十年没见女儿了,如今姑娘昏迷不醒,他要亲手照顾了姑娘,你可莫要拦着。”

    春霞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便记在了心里,连端汤递水都一并交给了靳赋毅来做,而他果然无比用心,一丝不错。

    靳赋毅接过帕子先给元姐擦了擦脸,她仍旧没有醒来的迹象,甚至眉头还轻轻蹙了起来,不知陷入了怎样的梦境,让她面露不快。

    帕子拭过她的眉头,稍稍用力,试图想把她蹙起的眉头解开,可也不知怎地,这边平复了,那边却又合起来,总是不能松上一会儿。

    靳赋毅叹了口气,又重新拧了帕子给她擦手。她指骨瘦的凸了起来,可皮肤仍旧细嫩,还有着大家闺秀应有的尊贵。

    这都是林书岚用自己十年最好的光阴换来的。靳赋毅想到妻弟的大义,又想到女儿的孤苦,只觉得欠他们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他心中沉痛,可元姐扑动起来的睫毛,却让他的心瞬间颤抖起来,她这是要醒了么?

    不过下一刻,她扑闪的睫毛又平静了下来,犹如一池湖水,风起湖光闪烁,风去平静如镜。

    靳赋毅又看了她半晌,见她果然没了动静,失望地低下头叹了口气。

    可当他再抬起头来时,却看见了一双惺忪的眼睛。

    “元儿?”他大惊,忽的又觉得喜从天降,一下子拉住了元姐的手:“你醒了?身上疼吗?”

    可惜这个人元姐根本就不认识,尽管她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对自己浓浓的关切,可她还是张开嘴,用嘶哑的嗓音问道:“您是?”

    她说完这两个字,只觉得胸口又是一阵疼痛袭来,本就苍白如纸的脸此刻更像是下了三天三夜的雪,最后一丝颜色也褪得一干二净。

    “是不是疼得厉害?不要说话了,我去叫人来!”靳赋毅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去叫人。

    可没等他起身,外间突然传来春霞的声音:“三老爷来了。”

    下一刻,林书岚大步走了进来,正好瞧见元姐皱成一团的眉眼。

    “这是怎么了?”他大惊。

    “元儿刚刚醒了,大概是说话牵动了胸口的伤,疼得厉害。书岚,快去请太医!”

    林书岚点了点头,大声喊了冬砚,让他拿了自己的名贴去请田院判过府。

    “元儿!”他越过靳赋毅看向元姐,见她一脸疼痛难忍的模样,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你且忍忍,太医马上就来,知道吗?”林书岚安慰她道。

    元姐见舅舅来了,也顾不上方才那个陌生人了,赶紧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姐夫也不必担心,元儿身体一向好,定是无事的。”他看着靳赋毅愁眉不展,也出言相劝。

    靳赋毅也同元姐一般,胡乱地点了头,可却听见元姐嘶哑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声音里的惊惧不容忽视,她道:“舅舅,你说他是谁?”

    他二人皆是一惊,两人只顾着着急请太医过府,却忘了元姐还不知道她的父亲并没死去,反而找回来了。

    林书岚看着元姐瞪大的双眼,又想起她不过刚刚苏醒,心里便有些迟疑,未及他开口,却听靳赋毅已是抢先说道:“元儿不记得我了,我是你大舅舅。”

    大舅舅?那她刚才为何听舅舅叫他“姐夫”?难道她听错了?

    她又看向林书岚,却错过了林书岚眼睛里一闪而过的不适,只听他点头说道:“是你大舅舅。他今日没有差事,专门过来照看你。”

    是么?

    她来不及思索这个问题,忽的脑子转了过来,艰难开口道:“我到京城了?”

    林书岚听她并不再纠结方才那个问题,连忙答道:“是,你受了伤,昏迷了四天了。”

    元姐吓了一跳,这才想起了昏迷前柳堤的光景,想起了刺客飞至的场面,不由急急问道:“公主呢?”

    林书岚不知前因后果,见她如今还一门心思惦记着公主,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责怪之意,回她道:“公主无事,你救了公主。”

    可他终究按不下心头的疑惑,沉声问她:“元儿,舅舅问你,平日里我总教你不可太过大义,孤注一掷,你怎敢舍了自己性命,往那刺客身上扑呀?!”

    正当他心里已是准备了说辞,欲再三提醒元姐之时,却见她轻轻摇了摇头,道:“非是我不听舅舅劝告,是戚棠推我。”

    林书岚闻言恍然大悟,再看靳赋毅也大大地松了口气。

    是了,论起大义凛然,舍生取义,元姐的父亲才是那最最忠义之人。

    林书岚突然不知道还说什么才好,却听靳赋毅说道:“你舅舅说得对,要审时度势,谋定后动,不能当那孤胆英雄。”

    林书岚没想到靳赋毅竟然有此说法,再想他十年卧薪尝胆,更是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记得了。”元姐连忙应下,说了这会儿话,胸口的疼更厉害了,她觉得自己眼皮似有千斤重,头脑昏昏沉沉,下一息便又昏睡了过去。

    冬砚前脚刚去,夏墨后脚便跑了进来:“三老爷,姑老爷,何内侍来了,是来宣旨的!”

    靳赋毅不明所以,不过林书岚毕竟是常在皇上身边走动的人,他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八成是元儿的事,我先过去了。”

    “对了,姐夫的事,皇上如今也都知道了,若是何内侍要见你,姐夫还是先有个准备的好。”林书岚想了想道。

    靳赋毅点了点头。

    自他从胶东那边的海岛上逃出来,本想着将吴王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自己也算了却一桩夙愿,安安心心地回老家度过残年也就罢了。

    谁知,他来了京城,递上密信,要走之时,竟发现女儿还活在世上。

    他哪里也不去了,就留在她的身边,要看她嫁人生子,儿孙满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