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胡闹

伦敦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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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山环抱,清晨的薄暮尚未散去。掩隐在缭绕云雾的苗寨里的一间屋子里,从古朴别致的藤编镜框中映出一张俏丽的面容。圆脸蛋上肤白似雪,翘起的唇瓣色泽粉嫩饱满,一对杏眼流光溢彩。她用羽毛发卡将齐耳短发别去后面,脖子上挂上银晃晃的项圈,对着镜子笑了笑。

    楚蝉找村民买了几身苗服和一堆小饰品,虽然对方热情好客,坚持要送给她,她习惯了系统等价交换法则,只用去不多的银两,添置了许多日常用品。

    她推开房门,微微寒凉的空气触上皮肤,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小院子里的房门都洞开着。西侧房间里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屠苏不知去向,至于真人大人歇息的正房,更是干净得好像没有人住过,一整晚楚蝉根本没有听见任何声响。

    两人都不在,楚蝉独自在寨子里乱逛。这次她往山脚下走,在山麓向阳处,看到一片桑树林。远远传来女人们的嬉笑声。楚蝉沿着人声找到一个院子,院内摆满养蚕的筛子,几名苗族妇女边谈笑,边替换新鲜桑叶放进筛子里。

    楚蝉心中一动,突然想起自己那金色茧子。她不时拿出来摇摇听听,还给它滴过血,却始终没有动静。她走进去与人搭讪,那些村妇们很热情地招呼她,她拿出蚕茧。

    一名大婶拿回来看了看,“这个不是蚕茧哩!”有个小姑娘抢话:“貌似蜘蛛卵是这个形状!”另一位大娘点头说:“我看像金蝉蛛的卵哩!”

    金色的蚕茧在她们手中传递一周后,大家得出一致的结论:“它的确是金蝉蛛的卵。”

    楚蝉问到了一堆关于孵化饲养金蝉蛛的知识,喜滋滋地道了谢。

    金蝉蛛是蜘蛛的一种,却通体赤金,喜阳恶阴,需要阳火之力帮助孵化。它可以吐出最韧的丝,织成蛛丝衣后百邪不侵。捡到宝了!她一路上乐得合不拢嘴。

    回到小院,楚蝉赫然看见一个挺拔的背影。银发如瀑,长身玉立,昨日的回忆涌上心头。

    “真人!”

    紫英一动不动,状似充耳不闻。装高人!楚蝉在心里腹诽,便径自说道。

    “真人,弟子昨日想过,剑虽乃凶器,本身却并无好恶之分。剑可用来诛邪,以除暴安良,却亦有人拿它来作恶,端看持剑之人心正与否。我想,这是个人的选择,与坚持的问题吧。”

    他昨日问出的问题,让她领悟到修习剑道的第一条,首先是要有觉悟!对杀戮的恐惧,她比旁人更甚,因为她曾经走错过路。若不能匡正这一心思,变得果决,她连门槛也迈不进去。

    紫英暗自点头,却仍似老僧入定般面上不显。楚蝉有些不自在,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见,低下头拨弄自己的手镯。突然感到注视,她抬起头,看到他眼角似有似无地瞟了自己一眼。

    这是他第二次投来注目礼了。楚蝉十分乖觉起取下手镯,双手捧起递给他。

    “真人,这是我机缘之下得到的镯子,貌似有储物功能。”紫英完全没在意她真真假假的一番话,对它的来历问都没问,修长的玉指将黑色墨镯翻来覆去转了一遍,“这是仙器。”

    那是犹如水晶相互撞击所发出的极为好听的声音,因为他过分的沉默寡言,每每听到时都因珍稀而更显动听。楚蝉恍然了片刻,才惊觉他话中涵义:“仙器?”

    “你修为尚低,它尚未认主。”原来是这样!难怪它常常不听使唤,焚寂放在里面也会变得不安分,皆因她还不是它的主人。楚蝉心中一凛,这是不是说,她的系统也并非那么保险?

    “喂,系统!你不是说这是什么光脑吗?”从紫英手中接过镯子,楚蝉即刻问道:“如果它遗失,被别人捡到,你这个没节操的家伙是不是就要伺候别人去了?”

    系统久久没有答话,楚蝉感到一阵暴躁,十分渴望把它摔在地上用脚狠踩,却见紫英瞥来一眼。她心知对方能从灵气微小的波动中察觉她的情绪,即使胸中在咆哮,却被迫安分下来。

    金色的阳光驱散晨曦,湿润的空气开始温氲暖意。令人心悸的沉默中,忽听紫英开口。

    “此地钟灵毓秀,灵气充足,”他顿了顿,道:“你今日可有做早课?”

    “早课?”绕山跑步?吐纳练气?站梅花桩?瞬间楚蝉脑子里闪现许多靠谱不靠谱的猜想。

    “每日晨起,午时与子时,是练气效果最佳之时。”

    “哦!”楚蝉迷糊地应道:“那、那要怎么做?”

    “明日起,你早上与屠苏一道。”

    “好……是!”楚蝉自是应下了,又听他说:“不可过分追求修为上涨。以你的年龄,练气三层已是过快,需得打牢基石。”否则恐有心魔之忧,他咽下了这句。

    他发觉这个女娃娃心事颇重,有时会想得太多而畏首畏尾,不欲再加重她的疑虑。

    “是!”楚蝉颇有些感激地应下了。他说的没错,稳扎稳打才是王道。就冲他这一番指点,她心悦诚服地叫道:“紫胤师父,屠苏呢,他去哪里了?”

    “师尊——!”

    伴随着拖着长长颤音的脆生生童音,屠苏像屁股着火一般冲进院门。四道视线唰地投过去,只见他圆圆的脸蛋上染着异样的红酡,晶亮的眼睛水蒙蒙的,有点失去焦点地望过来。

    院门外露出几个脑袋,几名大姑娘小媳妇扒在墙边,由于紫胤真人气场太强,她们不敢进来,只是笑嘻嘻地冲屠苏招手,把他吓得双股战战。

    “师尊,我们何时告辞?”嫩嫩的脸上犹带着被掐出来的指痕,小屠苏眼中充满企盼。

    他身上竟然有酒味?紫英一言不发,脸沉下来,唬得屠苏自动贴着墙角站好,垂头丧气的样子分外可怜。楚蝉于心不忍,说道:“皆因楚蝉之事,耽搁了行程,还请真人恕罪。”

    “无妨。”紫英背过身,说:“一月之期返回即可。”

    一月?楚蝉心中一动,应该是说在下次月圆发作前,带他回到昆仑吧。

    楚蝉发觉他对待两人的态度有明显的差别。对她谆谆善诱,劝学上进,而且有要求基本都满足,但对屠苏则严厉许多。该庆幸自己还不是他的徒弟吗?

    不久之后,他们告辞出村,再次乘上紫胤真人的飞剑。仍然是上次那名紫衣剑灵御剑,这次因为是第二次见,楚蝉觉得她亲切很多,与她搭话,得知她是真人所铸之剑,名为朝露。

    获得朝露的同意后,楚蝉摸了摸她的手。冰凉不似活人,因为泠然的灵气,触感微微扎手。身处朝露的剑光中,她的龙泉似是畏缩一般,剑光尽敛,表明低阶灵剑向高阶灵剑的臣服。

    因为两小承受能力有限,飞剑的速度不快。高空上因没有人气沾染,灵气更为纯粹,在紫英的灵力防护罩内,聚气更是事半功倍。楚蝉吃了一颗辟谷丹后,便打坐入定,中途还被屠苏推醒一次,说是应师父的指示,练气期不能一次打坐过久,否则身体僵化,血脉不畅,适得其反。

    两日后,他们抵达了渝州。正是春光灿烂时,城外潺潺流水,绿树成荫,城墙高而厚实,大开的城门正对着街市,两侧商家云集,小摊摆到了街上,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十分热闹。

    因是商业重镇的缘故,这里往来人流量极大,不用检查通关路引,城内治安却十分好。

    紫英来到城门外便收起飞剑,过路百姓虽偶有投来好奇的目光,却并未引起围观,显得对仙人降临之景十分适应。“这里不比南陲小县,城内是禁止飞行的。”朝露向两小解释。

    她性格活泼,沿途讲述渝州风情给他们听,轻车熟路地带着他们找到一家仙剑客栈住下来。

    “这仙剑客栈,在九州各重镇都有分店,背后的东家是九州排名第一位的商行,”站在仙剑客栈的牌匾前,朝露滔滔不绝地说道,屠苏满眼崇拜:“朝露姐姐,你知道的可真多呀!”

    俏丽的剑灵少女撸了撸鼻子,得意一笑,正在这时店小二迎了出来,笑意盈人地说:“唉哟几位仙师大人,您可选对地方了!我们仙剑客栈,前身逍遥酒店,在全九州都有……”

    竟是一字不漏地重复了朝露方才的解说。楚蝉好笑地看着满脸尴尬的朝露,心知她不过早来一个多月,因曾经投宿过,所以才记得如此清楚吧。

    “……所以这是仙剑客栈的总店。来来,您请!”小二总算结束了冗长的介绍。逍遥酒店,仙剑客栈,这名字令楚蝉觉得十分古怪。在听到神魔之井、蜀山仙剑派的时候,她便怀疑这里不止是古剑世界,还包括了仙剑,如今更是得到证实,只是不知现在仙剑的剧情发展到了什么时候。

    客栈的一楼大厅面积极广,摆有近十张木制方桌,坐有不少茶客,木制地板似打过蜡一般铮亮。二楼的走廊栏杆上挂有一个霸气的额匾:“天下第一客栈。”

    替她安排好住宿后,紫英问道:“楚蝉,你可想好?”

    楚蝉一怔:“真人,您是说?”

    “我带屠苏去见他的同门。”紫英声无波澜地说道:“你可同行?”这就来了么?楚蝉狠狠怔住了。要做选择?她有些不知所措,旁边有人拉她的衣袖,屠苏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小蝉,我们一起去昆仑!”

    “紫胤师父,我……”楚蝉咬着下唇,沉默一阵,抬头投去坚定的目光:“我有心修习剑道,也信我他日定有所成,您可否收我为徒?”

    紫英漠然不语,好似一尊玉质雕像,屠苏倒是急了,扑过去拖拽住他宽大的衣袖:“师尊!”

    楚蝉心如擂鼓,却又觉得自己很有几分胜算。这一路上,她向他展露出良好的天赋,向他证明自己有剑修的资质。而他也处处指点自己,还引诱她踏上剑修之旅,连她试探地称呼他为“师父”,他不是也没出言反驳?这不表明他不排斥收自己为徒么!

    “楚蝉,”忽听他开得尊口,楚蝉唰地看过去,“你虽经历逆境,却能不堕心志,性情执着,这一点乃修行之人的根本。”听到表扬,楚蝉的眼睛瞬间张大,那圆圆的杏眼与可爱的笑脸,令紫英几乎心生不忍。然而他语速没有半分减缓的继续说道:“然则,为人处世不可偏执。”

    他看过来的银瞳似冰封寒渊,深不可见底的眸底里看不出一丝情绪,被他用目光这么一扫,无端端便叫人从头冷到脚。

    “我知你想拜我为师,为此颇费周折,这种小心思不可取。”

    他全都看出来了!!瞬间热流涌上头脸,两侧太阳穴在突突作响,她几乎想大吼:“你早就看出来了,我请你送我来渝州,只是权宜之计,可你却为什么要配合!”

    确实她做得不对,心性偏了,可他难道没错吗?给她希望,然后亲手粉碎!为什么这样羞辱她!

    楚蝉再无法忍受,掉头便蹬蹬地跑出去。

    屠苏追出房间,被她一把推开。

    “小蝉!”看着她跌跌撞撞地冲下楼梯,屠苏急急忙忙地回来:“师尊,您、真的不能?”

    紫英背着手站在窗边,默立不语。

    “师尊,小蝉她跑了!”

    屠苏急得跺脚,打结的舌头更是拧住了。她要去蜀山了!呜呜,他不要和小蝉分开!

    眼见自己小徒儿那一脸的哀怨,用一种看着“棒打鸳鸯的坏蛋”的目光看向自己,紫英在心里一阵无语。那奸猾的小丫头,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故意试探他的底线,一再得寸进尺,还用他的好徒弟向他施加压力。他若再不敲打一下,日后她可不是要爬到自己这个师父的头上去!

    这么想着,眼前无端浮现一对亮晶晶、圆溜溜的猫眼。

    “讨厌!”耳边响起脆生生的叫喊,甜美的童音里哭腔混合着鼻音,听起来格外娇憨。

    他分出一缕灵识在她身上,能看到那小姑娘正抹着眼泪,一路撞着人撒腿狂奔。

    “紫胤师父欺负人、是大坏蛋!”

    胡闹,竟敢诽谤为师,紫英在心里苦笑着摇头。

    这是最后一个考验了,倘若她能通过,他大概还会有很多机会听到这些混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