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七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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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2002年初夏的一个周末,天色阴沉沉的,灰沉沉的暮霭正从n省省会乐都市的边缘,带着苍茫与迷离,向乐都市中心合围过来。低低的云层里隐隐滚动着令人悸动的雷声,热燥的风卷起街市上的尘埃,带着初夏的热气掀动着街市上少女的衣裙。位于乐都市天津路上的“王子娱乐城”华光四射、绚丽缤纷。衣着光鲜、袒胸露乳的女郎们在这里进进出出。衣冠楚楚、期望享受的夜生活的男人们像赶集一般涌入都市规模最大的灯火迷离的娱乐城。出租车和各类小车一辆接一辆地在娱乐城门口停下,从里走出各种类型的男人和年轻女郎。门口的保安们忙不迭地跑上前,引导出租车和其他车辆停靠。而一些锃亮、豪华的小轿车则悄无声息地从娱乐城旁的侧门开进娱乐城后面附属的度假村。

    “王子娱乐城”是乐都市规模最大的娱乐城。它的老板是原乐都市市长、现n省副省长倪忠农的公子倪卫兵。这家娱乐场表面上经营歌舞、电影、游戏机、食宿、洗脚、桑拿,其实集地下赌博、**甚至吸毒于一体。它隶属倪卫兵的“王子娱乐有限公司”。“王子娱乐有限公司”分为两大板块。一块是“王子娱乐城”,位于临街的这栋十层高楼,由原乐都宾馆改建。另一块就是“王子度假村”,在娱乐城背后。它是一个封闭式的三面围着院墙,一面挨着“王子娱乐城”的豪华大别墅。度假村里面,风景如画,绿树花草中掩藏着30多幢红墙红帽的二层欧式小洋楼。度假村公开的营业项目是接待住宿的各种人等,也举办各种会议。但实际上,这是有钱人士的高级消费场所,里面蓄养着来自全国的近百名佳丽,供来这里度假的有钱人消费。这些小姐都是百里挑一,不同于娱乐城里的流动小姐。来源一般有两种:一是倪卫兵令人在全国各地引进佳丽,二是各地的佳丽主动慕名前来。经严格挑选后,合格的入住度假村,不合格的就在娱乐城里做游ji。住进度假村的佳丽统一住在度假村,每月给度假村交一定房租水电及管理费,由专人管理,有组织地安排接客。每天晚上,特别是周末,总有成群的豪华轿车驶进这个神秘的封闭式的度假村。成群的风韵款款的美女就在绿枝花草中穿行,前往一个又一个别墅。别墅里闪烁着暗红色或肉色的诱人光芒,传出勾人心魂的莺声燕语。整个度假村充满着神秘、**的气息和幽宁的情调。前面的娱乐城则是笑语声喧、灯红酒绿、珠光宝气,麻将声、各种赌徒们的嚎叫声,不绝于耳。

    当都市中所有的灯火全部敞亮之时,一辆黑色的宝马车驶到“王子娱乐城”门前。门口两个五大三粗、神情霸气的年轻保安显然认出这辆车,赶紧殷勤地迎上去,拉开车门,一脸恭敬和谄媚的笑。车里跳出一个举手投足都有几分成熟、稳重但又不失洒脱的男子。三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高约有一米七三,上穿浅蓝色t恤,下穿浅黄休闲裤,身材匀称健美。眉头不时露出一丝淡淡的忧郁,让人感觉得到他曾经沧桑的阅历。他叫杨如剑,乐都市“创世纪影视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也是倪卫兵的好友。今天晚上,他受倪卫兵之邀来这里打麻将。

    杨如剑是乐都市最有成就的民营影视公司经理,做影视时间不长,也只拍了一部关于辛亥**的电视剧,名字叫《一九一一年》。但仅此一部,却火遍全国各大电视台,赚进了不少银子。他也因此获得乐都市“五个一工程奖”和全国电视剧“金鹰奖”,从此,他一跃跻身乐都市“十大杰出青年”、著名影视制片人、著名“青年企业家”之列。

    “王子娱乐城”的三楼,倪卫兵正等着杨如剑。

    倪卫兵年约三十七八岁,中等个,身体有些发福,白皙的脸上戴着一副精致的眼镜。眼睛比较大,双眼皮,使他显得比较精神,又有几分斯文、帅气。但眼里时常不经意地透出一种内在的自负、矜持与不屑。头发浓密,梳得很齐整。高高的鼻梁,透出一种霸气。他上穿一件黑色的长袖t恤,下穿灰色高级毛料休闲长裤。

    两人一见,自是亲热不已,接着就摊开牌局。屋里还有两个老板等候着,顿时,里面传出一片哗啦的声响……

    窗外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几个沉闷的雷从夜幕中滚过之后,倾盆大雨哗哗地泼了下来,将乐都市淹没在茫茫雨帘之中。大雨落在地面上、树林里、屋顶上,哗啦哗啦、啪啦啪啦响成一片,屋里瞬间弥漫了一阵一阵凉气。

    玩了约两个小时,鏖战正酣,王子娱乐城副总经理姚忠走了进来,在倪卫兵身边耳旁嘀咕了几句。倪卫兵愣了一下,脸阴沉下来,厌恶地皱皱眉头道:“打死她!”

    “这?”姚忠一愣,白多黑少的眼珠子转了转,趋身道:“老板,还是稳一下吧!”

    倪卫兵想了想,打出一手牌,愤愤道:“带过来!”

    姚忠应了一声,出去了。他四十多岁,大块头,方脸,眼睛里总闪动着精明与狡黠。眼珠子白多黑少,看人从来不超过两秒,往往瞥一下就赶紧移开,不自觉地转动一下,看看人家,又移开,好像是做了亏心事见不得人似的。即使是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眼睛也不凝视对方。当然,眼露凶光,恶狠狠地看对方时,眼珠子却一动不动,又因眼珠子白多黑少,所以看起来更吓人。他原是乐都市公路局路政科副科长,后抽调到绕城公路指挥部做物资设备供应处主任兼工会主席,管工程沿线的钢材水泥沥青及筑路设备的购买,油水很大。干了一年,他被查出收取厂家贿赂,包*两个情妇,及利用权力胁迫一个刚分到指挥部的女大学生发生关系,被开除公职,判了四年。出狱后,他投奔了倪卫兵。因能喝会说,倪卫兵就让他做了分管保安及后勤的副总经理。

    不一会儿,姚忠带两个保安推着一个女孩进来了。这女孩身高约一米六五,披肩发,容貌秀丽,年约二十四五岁;斜背着一个蓝色皮包,上穿一件浅红色t恤,下穿一件天蓝色牛仔裤。身材苗条婀娜,明亮又犀利的眼睛里充满愤怒,秀丽的脸蛋上挂着倔强。她忽然看见杨如剑,眼睛一下亮了,有些愕然,嘴唇略微张了张,又闭上,傲然地扭过脸去,不理杨如剑。而杨如剑也愕然地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叫道:“菁菁!是你!”

    倪卫兵看了看杨如剑,又看了看那个女孩,略微吃惊地对杨如剑道:“你们认识?”

    杨如剑看了看刘菁,又看了看倪卫兵,没有理他,问姚忠道:“姚总,怎么回事?”

    姚忠道:“杨总,她拿着相机在娱乐城里擅自*照,被保安看见了。她自称是乐都晚报记者,和保安发生了冲突!您是知道的,我们娱乐城里是不许记者随便采访的,也不许拍照!”

    “是哪家的法律规定记者不许采访?你这是军事禁地还是国家机关所在地?记者难道这点权利都没有吗?”刘菁打断了他。

    “法律也没有允许记者想采访哪里就采访哪里!央视春节晚会准备现场,你可以随便去采访吗?再说,我一个娱乐城,有什么值得你采访的?”倪卫兵反诘道。

    “你的娱乐城值得暗访的东西多了!你自己心里有数!”

    “是吗?这个娱乐城经营电玩、餐饮、客房服务、桑拿、洗脚等各种娱乐服务,是市里民营企业重点保护单位!公安部门每天例行检查!我心中当然有数!”倪卫兵冷笑道。

    “你有数就好!既然如此清清白白,为什么又这样怕记者暗访!”

    “我没有义务接受你暗访!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倪兵卫咆哮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霸气在鼻翼里翕动着。

    “卫兵,算了,小事一桩。”杨如剑劝道。

    倪卫兵看了看杨如剑,压一压火气,恶狠狠的目光盯了刘菁好一会,咬着牙,用警告的语气道:“刘菁,看在你和杨如剑是熟人的份上,今天就算了,但我要把话说清楚,你我两家是世交,我倪家没有对不住你刘家的,奉劝你不要打我的主意!打主意也没门,从中央到乐都市,我父子二人也是有口皆碑的,不是三五个人可以妒忌得了的!你回去也劝劝你父亲。他在我父子背后搞鬼,我们清楚得很,不要太过分了!”

    说完了,对姚忠一抬下巴,喝道:“给她!”

    姚忠将拿在手中的相机递还刘菁,但拿在手里的胶卷则没有交出去。

    刘菁夺过相机,道:“还有胶卷。”

    “对不起,胶卷没收了!本娱乐城不允许拍照。”倪卫兵态度很强硬。

    刘菁涨红了脸,对倪卫兵道:“你刚才威胁我?那我也要忠告你:做人本分一点!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作恶多端,终会有覆灭的一天!”说完,转身昂然离去。

    “去你**!”倪卫兵冲着她的背影恨恨地骂道,然后,余怒未歇地转过脸来问杨如剑:“你和她很熟?”

    杨如剑踌躇了一下,想了想,道:“我前女友!”

    “前女友?”倪卫兵大吃一惊道:“怎没听你说过?”

    “个人隐私嘛!”杨如剑魂不守舍地望了望门外。

    “你杨如剑厉害啊!泡过前省委书记的孙女!那后来是怎吹的?”倪卫兵怪笑了一下,盯着他问。

    此时,窗外,一道闪电,接着巨雷炸响,哗啦啦的雨更加疯狂地泼洒下来。

    “说来话长了,以后告诉你!”杨如剑瞥了瞥倪卫兵,站了起来,说,“我得走了,我要和她谈谈!”

    倪卫兵愕然地瞪着他,又看了看两个同样愕然的牌友,不解地对杨如剑道:“如剑不至于为了一个分了手的女友把我们一桌人扔下吧!”

    杨如剑歉意地对他笑了笑:“对不起,卫兵!我找她近一年了,

    今天恰好遇见了!”接着又对两个老板说了声对不起,赶紧走了出去。

    倪卫兵看着杨如剑的背影愣了半天。窗外又是一个大雷,震得倪卫兵的手下意识地颤动了一下。一道闪电射进来,照见他阴沉的、狐疑的有些苍白的面容和微锁的眉头。然后,他缓缓地拿出手机,也走了出去,来到走廊,拨了一个号码。手机上显示的是给他的父亲、副省长倪忠农的号码。

    倪卫兵的父亲,分管经济的副省长倪忠农,此刻正在王子娱乐城后面的度假村里享受着**的生活。

    下午,倪忠农在省经贸委搞完调研,就被经贸委主任陪着到王子娱乐城吃了晚饭,然后在王子娱乐城一位副经理安排下,他们走进度假村中的两栋别墅。

    倪忠农年近六十,头顶微秃,虽说身体有些肥胖,但他身材魁梧,举手间依旧很有派头,一双眼睛闪烁着精明与干练,嘴角总是挂着微微的笑意。

    副总经理为倪忠农准备的是三位新来的绝佳美女。倪忠农在屋里没坐上一分钟,三个美女就进来了,各个妩媚艳丽、柔情款款。她们将倪忠农拥到按摩床上给他脱了衣服,换上宽松的休闲桑拿短裤,捶背揉腰。一阵莺声燕语,软语温香,让倪忠农如吸了仙气一样,神清气爽,一天的疲劳顿然消除了一半。然后,三位美女在可容纳三四人的豪华大浴池里放了水,将他半抬半拥放进去。这些美女们也即刻脱了衣服,跳了进来,yin声浪语、温柔款款地在水中用身体为他搓洗,在他身上抚弄,为他捶背揉腰。蒙蒙的水气中,三个面色绯红的美女愈显得娇美动人。“呵呵!真是美若天仙啊!我是不是在王母娘娘的瑶池里?还是在三个仙女的怀抱?”他高兴地拍拍圆鼓鼓的肚皮,对美女说道。三个美女浪声浪语道:“嘻嘻!那您就把我们当仙女好了!”他笑呵呵地问三人的年龄,结果两个人18岁,还有一个自称14岁,还没有**。他吃惊地望着这个身高有一米六九的女孩,见她发育成熟又熟练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只有14岁。他就用手捏了捏她的骨骼,看骨骼是嫩的还是硬的,又摸着她的小脸蛋笑道:“还是花骨朵儿嘛!哈哈!”那女孩受了夸,咯咯笑道:“谢谢老大夸奖!花骨朵儿今晚愿为您开放!”看着伶牙俐齿、肌肤玉露的小姑娘,他呵呵地笑了……

    水汽升腾、香雾缭绕。**环侍、美艳如花、殷勤有加……倪忠农飘飘欲仙,宛然有做玉帝的感觉。他仰卧盆中,腆着肚子,放松四肢,一面享受着水中的温柔,一边神思悠悠。他想这个世上,有权、有地位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权力和金钱!守着黄脸婆为柴米油盐发愁,能幸福吗?他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峥嵘岁月……

    倪忠农出身贫农家庭,原是生产队的记分员,因为出身好,又头脑灵活,所以很讨队长喜欢。21岁时娶了邻村的安某。26岁时,他当上了生产队长,后又调到公社当团委书记。这期间,他保护和关照了被放逐到该辖区的老红军、副省长刘震,为日后的发迹埋下了坚实的基础。一年后,倪忠农做了公社党委书记。这期间,他曾和妇联主任搞在了一块,事情传出后,老婆安某哭哭啼啼大闹一场,一度要告到县里。但倪忠农保证不再乱来,并开导老婆说事情闹大了非但会影响他的政治前途,她和子女也不可能吃香的喝辣的。安某便不再闹了,以后也想通了这个道理,对倪卫兵的风流韵事再也不闻不问了。1973年,一批老干部得到提升,刘震名列其中,被任命为国务院某部副部长。倪忠农欣喜若狂,暗暗庆幸自己有眼力,无意间攀上了刘震这棵大树。

    果然,不久他就升任县革委会副主任,这一年,他才三十岁。没想到反击右倾翻案风中,刘震被定为黑干将,遭到整肃。倪忠农的政治对手趁机抓住倪忠农保刘震和乱搞女人两条罪状。岌岌可危的倪忠农赶紧给“四人帮”的代理人写效忠信,并反戈一击,揭露刘震的一些“反**言论”,从而保住了自己的位置。“四人帮”垮台后,倪忠农一度被列入“三种人”的名单,但因n省省委第一书记刘震的力保,他才躲过一劫。其实,刘震并非不知道他曾写过自己的黑材料,他想这只是那个特殊环境里倪忠农的违心之举。他更看重动乱年代里两人结下的友情和对倪忠农良好的印象。从此,倪忠农平步青云,到九十年代初,已是副省级城市乐都市市长了……

    一路官运亨通的倪忠农,所玩的女人自然也以几何数递增。特别是改革开放的九十年代中后期,领导干部时兴包*情妇、怀里搂着“下一代”,**旺盛的他更是以猎色为人生最大乐趣。他的年岁不断增长,但情人的年龄却越来越小。只要是他看中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而且,他从来不和一个女人的关系维持超过两年以上。就是市公安局副局长赵芬芳,也只前后玩了两年就厌倦了,任赵芬芳后来怎样纠缠他,他都不为所动。他除了有固定的情妇外,还走到哪里,就玩到哪里。找绝佳的小姐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在会议中、工作往来中,结交、认识美女。无论是大学生还是社会上的风尘女,他都通吃。他的公文包里除了必要的文件外,更多装的是性药和避孕套。他曾经一年包*过25名女大学生,他们都是全国名牌大学的精英,都是到n省求职时认识他,并有求于他的。但这25个情妇早已成了昨日黄花。现在,他有5个固定的新的情妇,其中两个是大学毕业生,两个是在校大学生,还有一个是王子娱乐城保安队长张汉的前女友严丽,她是一个看上去很性感的女人。每个人他都给一套房子。但就是这样,他仍然不满足,还时不时到娱乐城和酒店找小姐寻欢。在他看来,玩的女人越多,便越能体现自己的价值,不枉来人世一遭。因为玩的女人太多了,难免会露出风声,所以,他被人称作“花省长”。又因为太有钱,他还被人称作“倪三亿”。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就在这时,床头的手机响了,倪忠农示意一个小姐过去给他拿来手机。然后挥挥手让身边的人离远一点。在这些人的面前,他绝不会暴露他的身份。

    电话是儿子倪卫兵打来的。倪卫兵告诉了他今晚发生的事情:刘菁以记者的身份暗访娱乐城,并且拍照,似乎是要留下娱乐城从事地下赌场和**活动的证据。倪卫兵还告诉他:刘菁竟是杨如剑的前女友,今日两人撞见了。杨如剑好像对刘菁旧情难忘,又追赶刘菁去了。

    倪忠农眉头皱了起来。凭直觉,他知道刘菁的暗访很有可能与她父亲刘华北有关。

    刘华北就是前省委书记刘震的儿子。

    近一年来,刘华北好像对他发出了追杀令,死死缠着他,还专门给省委书记明长天写过信反映他的问题。尽管刘华北没有列出什么实质性证据,但明书记仍然指示纪委进行了调查,还找他谈了话。明书记是刚从外省调来的,脚未站稳,就对一个在本省工作多年、根基十分牢固的高级干部采取这样的动作,从官场角度看,这是很不合乎为官之道的。这既说明了明长天的风格,也表明了他对反腐的态度。调查没有发现什么问题,明长天还没有罢休,在省委常委扩大会议上专门谈了一些高级干部要自律,要对党对个人负责的话。那口气明显就是冲着倪忠农来的!作为一个副省级干部,接二连三地受到新来乍到的省委书记的这般折腾,也着实让他恼怒又紧张。至少省委书记心里对他有了看法。后来,他痛哭流涕地主动找明书记汇报思想,找省纪委负责同志谈心,谈自己的功劳和苦劳,谈自己得罪过一些人,也专门找过刘华北叙旧谈心,以消除误解。

    没有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刘华北这小子还没有放手!

    早在刘华北收集证据的时候,他就想叫倪卫兵把刘华北给干掉,但又怕引火烧身。省委书记知道刘华北在告自己的状,如果刘华北要有了事,他岂不是自找麻烦?所以,他只好恨恨地忍着。

    他拿着手机足足想了好几分钟,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的暴风雨,沉吟地问:“杨如剑怎么想的?”

    又一声裂帛般的巨雷在空中炸响,一道闪电如利剑般从窗帘上滚过去。刺眼的光芒倾泻在倪忠农和三个裸露、颤抖的身上,转瞬即逝……

    “不大清楚!”电话里倪卫兵道。

    倪忠农又沉吟了。半晌,他用慢吞吞的语气道:“你先摸一摸杨如剑的想法,观察他们的进展!如果有必要,就……不要让他给我们惹麻烦!”

    “我想杨如剑不至于背叛我的,他是个很重义气的人!”倪卫兵道。

    “这我知道。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刘菁知道他和你的关系后,也会教唆他!他未必就不会倒向刘菁那边!他知道的事情太多了,马虎不得!”倪忠农看了一眼缩在远处的几个小姐,面无表情道。

    “好的,我知道了。我先摸摸他的底!”电话那边倪卫兵说道。

    倪忠农想了想,说:“找个时间我和他谈谈也行,我来摸摸他的底,就这样定了!”

    “好!”倪卫兵答应道。

    挂了手机后,倪忠农挥挥手,示意小姐继续给他按摩。三个受了调教的小姐赶紧小心翼翼地围上来,又开始了殷勤温柔又妩媚地按摩,长发和胴体间散发出一缕缕芳香……

    杨如剑冲出娱乐城,站在娱乐城门口,举目四望,只见到处是密密的雨幕和雨幕中的街灯和车灯,刘菁早已不见踪迹。他心里一阵焦虑,一阵惆怅,但也有一阵欣喜。

    刘菁是前省委第一书记刘震的孙女,乐都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刘华北的女儿,也是他的前女友。自从去年与她分手断交后,他一直希望与她和好,却一直没能再见到她。没想到,他们竟在这里邂逅相遇了!这可是难得的机会!

    他开车,抄近路,直往刘菁家奔去。

    刘菁的家在花园小区,那里有一栋楼房,是市检察院购买后分给该院职工的。

    到了那个单元门口,杨如剑借着小车灯光,正好见前面一辆出租车停在楼下。不一会刘菁从车里出来了,直往里走去。杨如剑赶紧开车冲过去,一个急刹车,停在门口,在车上喊道:“菁菁,等一下!”

    刘菁见是他,愣了一下,停住了脚,长长的睫毛眨动一下,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什么事?”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吧!”杨如剑跳下车,关了车门,跑过去,拦在她前面。

    “有什么好谈的?你现在身价不凡啊!大制片人、名导演、倪卫兵的座上客!”刘菁板着脸,挖苦道。

    “我不过是做我的老本行,拍片子嘛。”杨如剑道,“你做记者了?”

    刘菁没有理他,推开他,径直往前走,上了门栋里的楼梯。

    杨如剑赶紧跟上她。

    到了四楼,刘菁拿出钥匙,打开门。刘菁的妈妈正在客厅里看电视,一见后面跟着杨如剑,愣了一下,赶紧起身招呼杨如剑坐下,然后喊书房里的刘华北。

    刘菁的妈妈是一所大学的老师。她父亲刘华北正在书房里看材料,听说杨如剑来了,赶紧走出卧室。刘菁却自顾进了自己的卧室。

    刘华北戴着一副眼镜,五十多岁,中等身材,不胖不瘦,眉头习惯性皱着,显得很深沉。他现任乐都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兼反贪局局长。

    双方坐下寒暄了几句,刘华北夸了几句杨如剑拍的电视剧不错,然后问杨如剑怎么和刘菁遇上了。杨如剑便将晚上在娱乐城玩牌时遇见刘菁的事重述了一遍。

    刘华北一听,脸色一下变得凝重了,他唤出刘菁问:“你跑到那里去做什么?”

    “我是记者,到那里做调查啊!”刘菁说。

    杨如剑微笑着摇了摇头,说,“就算你查出他开ji院和赌场,又有什么用?顶多只是罚款。再说,这可是公安局管的事?”

    “查他的王子娱乐城只是个突破口,我要想借这个把倪家父子的事都查出来!”刘菁大声道。

    杨如剑愕然地看着她。

    “菁菁,你胡说什么?”刘华北在一旁赶紧喝道。

    “爸,我今天要他上我家,就是要对他谈这事!应该和他谈谈!他是倪卫兵的座上客!”刘菁道。

    “菁菁,你可不要乱来啊。这是大人们的事,与你无关!”刘菁的母亲脸色发白,抚着刘菁的胳膊,颤声劝道。

    “妈,您不要担心!就算不帮老爸,也是我这个记者该做的事情!”刘菁安慰她的母亲。

    杨如剑看了看刘菁,平静地说:“我都不明白你说些什么?也不清楚倪家父子到底有什么不是!”

    “那,到我爸书房来,我好好告诉你吧!”刘菁说道。

    “菁菁!不关你的事!”刘华北打断了她,然后微笑着对杨如剑说:“小杨,到我书房里去聊聊吧!”

    说完,领着杨如剑去了书房。

    刘菁同她妈小声嘀咕了几句后,将两人的茶水端了进去。然后,自己坐到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打开壁灯看报纸,不时用明亮而睿智的目光朝杨如剑扫过来,看他的表情。

    “小杨,你对倪卫兵父子怎么看?”坐定了,刘华北温和地问杨如剑。

    “还好吧。倪忠农做副省长,办事还是很有魄力的。倪卫兵为人也很豪爽仗义,没有高干子弟的架子。”杨如剑说。

    刘华北沉吟了一下,稳稳地一笑,说:“你有没有听说过关于倪忠农腐败的事和倪卫兵娱乐城涉黄的事?”

    “我一个小老百姓,哪管那些事?”杨如剑笑道。

    接着,他反问:“在您看来,倪家父子有多大问题呢?”

    刘华北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刘叔,您要想说,就只管相信我。我决不会去传话,更不会打小报告!这点人格,我还是有的!”杨如剑诚恳地说。

    “爸,您就告诉他吧。让他也觉醒一下,受点教育,说不定他还能帮您呢!”刘菁道。

    刘华北抬头瞪了刘菁一眼,又转头用深沉的目光凝望杨如剑半天,然后下决心似的道:“好,我对你也就不见外了!”

    “谢谢!”杨如剑做出恭敬倾听的样子点头道。刘华北镜片后的目光专注地看了看他,拿过茶杯,呷了口茶,缓缓地说道:“从目前群众反映或检举的情况看,倪忠农的问题很多……唉,真的不少啊,因为我所处的位置关系,也不方便多说了。”

    杨如剑听完有些不自在了,他微微一笑,说:“刘叔,既然有人检举了这么多问题,而且您这个反贪局局长都知道了,怎么不将他双规呢?”

    “问题并不那么简单啊!”刘华北摇摇头,叹了口气,“这些都只是人们的反映,并没有明确的证据!这么多年,倪忠农上上下下早织就了一张复杂的关系网。相反,反映问题或写检举信的同志还遭打击报复。他报复别人的方式就是由倪卫兵豢养的打手使用暴力。据称,这么多年来,受他打击报复,被打伤打残的干部群众已达数十人。我手下有个检察官,奉我命令去调查倪忠农的问题,结果,被倪卫兵派人用车撞死了!你看看,不铲除这个国家蛀虫,上对不起国家,下对不起百姓!可是要铲除他,得有充分证据,撕开他的关系网。这才是难点和重点!”

    停了停,呷口茶,刘华北又道:“对一个副省级干部不是随便就可以双规的!没有一定的证据,会在社会上造成很坏的影响,这是很慎重的事!以现在的情况,最好的做法是我悄悄地搜集倪忠农的确凿犯罪事实,再送交明书记或直接送交中央。这样既可避免一些同志无谓的牺牲,也避免打草惊蛇。有时候,特殊的环境采取特殊的形式是必要的!

    “对!我早知道爸爸有这个意图,所以我想帮帮爸爸,杨如剑,你要真的关心我,就和我一道参加这个工作。以你和倪卫兵的交情,一定会发挥很大的作用!”刘菁劝杨如剑道。

    “这!”杨如剑愕然地看了看她,心里一慌,赶紧收回了目光,一时显得手足无措。

    “菁菁今晚的事,我确实不知道,也没有主动对她谈起过这种事。大概是她本身对倪忠农就有看法,加上我和省委明书记与其他同志通电话,她听见了,所以,才悄悄地自己行动了!既然她已经行动了,我想她利用记者的身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还是可以的!”刘华北说完,接着,板着脸,用训斥的语气对刘菁说,“以后做事要和我说一下!”

    刘菁撒娇地做了个鬼脸,说:“爸,要是杨如剑能助您一臂之力就更好了!”

    刘华北沉吟了半晌,用期待的眼光望着杨如剑,笑道:“如果你真的有接触倪家父子的机会,我倒希望你和我一起干!反腐是全国人民关心的大事,每个人都有义务!”

    杨如剑低下头,沉默了。屋子里很寂静。外面雨下得更大。天地间回荡着一片哗啦哗啦的声响。不时有雷声和闪电滚过。墙上的钟滴答滴地响着。

    “如剑,没关系,至少可以谈谈你的想法!”刘华北用鼓励的语气说道。

    杨如剑抬起头,看看刘菁,然后将目光停在刘华北身上,不自在地说:“刘叔,我可能会让您失望了!”

    刘华北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杨如剑坦然道:“对于腐败,特别是用人的腐败,我有着切肤之痛。但要我助您一臂之力,把倪忠农一家拉下马,我恐怕做不到!”

    刘菁脸红了,脸上表现出失望的表情,犀利的目光朝他刺过来。

    杨如剑继续说下去:“今天的杨如剑性格实际多了,不管别人好坏,只管别人对我好不好就行!世态炎凉,人好有什么用?人坏又关我什么事?我在电力局时,也算个好人,富的不攀,穷的不嫌,正直善良。可是,别人却并没有因我是好人就对我好!我对腐败现象抨击几句,也并没有人说我正直,反而讥笑我不会适应社会,甚至招来挤压。在社会上,有了权和实用价值,别人就会巴结你;否则,一些人就会狗眼看人低。作家协会里一些弄文之人也脱不了低俗,你要是个什么官,可以帮他们办些事,明显就被他们看重,在他们主编的文学杂志上发稿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还可以给你弄个作协理事当。这个社会就是一个很现实的社会,一个讲关系、讲地位、讲实用而不讲良知与道德的社会,人好又有什么用呢?所以,人家腐败不腐败与我无关!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老百姓,我只在乎别人与我的感情和交情。倪家父子的腐败,我不想关心,我只关心他们与我的交情和感情!”

    “谁说社会上的人都不重视好人?当初人家严丽看不上你,我不是和你交往?”刘菁反驳道。

    “那是个别,是难得的,不是普遍的。”杨如剑脸红了,看了她一眼,接着又说,“倪卫兵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雪中送炭,救了我一命,让我能有今天的成就!倪忠农身为副省长,待我平等、亲和,不像社会上一些小人,做了个芝麻小官,眼都恨不得望到天上去了!别人如此待我,我凭什么背地里去搞人家?‘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我是受传统文化影响很深的人,不会轻易背叛我的朋友和对我有恩的人!所以,刘叔叔,菁菁,请你们原谅!不仅如此,刘叔,我还要劝您放弃所谓的反腐,真的!您只是市里的一个检察长,人家是副省长,不在您的职权范围内,您何苦呢?更没必要让菁菁参与进去!再说,腐败是个大环境。搞腐败的也不仅仅只有倪忠农一个人,您就是除去了一个倪忠农,还会有张忠农、杨忠农,有什么用?”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