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情伤

柠絮清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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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乐总算回来了,兴高采烈地向我显摆在宫中的收获。

    “额娘,这是皇爷爷夸我诗背得好,赏我的。”她从铺了一炕的宝贝中挑出块翠绿欲滴的玉佩,繁杂的花纹,晶莹通透的质材,一看就知道是好货色。不过,老康为什么总是赏玉佩?不能换别的吗?

    ?

    不然,直接给银票也可以啊!

    “宝贝背了什么诗给皇爷爷听?”我饶有兴趣地和她一起欣赏她的宝贝。

    “宝贝给皇爷爷背了《悯农》。”她得意地说。

    《悯农》?拍对马屁了,难怪康熙这么大方。

    “这是谁给的?好可爱。”我拿起一只手镯,那是由九只小小的神态可掬的玉狗串成的,九只小狗细看还神态各异,十分可爱。

    “这是九叔给的。”

    “九叔?”九阿哥会送她东西?

    “是啊。额娘,九叔长得真漂亮。”乐乐眼中闪着小星星。

    “那不能叫漂亮,叫帅。”我好笑地瞪了她一眼,看来我的女儿也挺有眼光的。

    “唔,九叔很帅,良奶奶也很帅,比皇奶奶还帅。”

    “笨!奶奶那叫漂亮。男人长得好看叫帅,女人长得好看叫漂亮,记住了。”这要是让胤禛和他妈听见可不得了,我叮嘱她,“这话千万不要让你皇奶奶和阿玛听见,他们会不高兴的。”

    “嗯,宝贝记住了。可是,额娘,良奶奶好温柔,宝贝最喜欢她了。”

    “你怎么见到良奶奶的?”不是说良妃一向淡泊,深居简出,乐乐怎会见到她?

    “是十四叔带我去的,良奶奶那里种了好多好多漂亮的花,还有八叔九叔十叔,他们都很喜欢宝贝。”

    “是吗?”我随口应道,八阿哥他们会有闲情陪乐乐玩?

    看这一炕的宝贝,乐乐在宫里混得不错嘛!

    “妹妹真是好兴致。”我们还在欣赏乐乐的宝贝,李氏仪态万千地扭着柳腰进来,浅笑盈盈。

    “姐姐请坐,今儿怎么有空来了?”我让兰香帮着乐乐收拾满炕的东西,自己招呼着李氏喝茶。

    “听说小格格回府了,特地来看看。顺便想邀妹妹一起去给福雅妹妹道喜。”

    “道喜?”我心突然一沉。

    “怎么,妹妹还不知道?”她故作惊讶,“昨儿个太医给福雅妹妹请脉,说是有喜了。如今全府上下可是喜气洋洋,爷更是开心得从昨儿个就一直陪着福雅妹妹,直到今早上朝呢。”

    钮祜禄。福雅有喜了?他终究还是背叛了我!眼前一黑,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握住拳头,长长的指甲深深地扎入手心,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看到李氏眼中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我对她展开个灿烂的笑容,“那一定要给福雅妹妹道喜才是,李姐姐,咱们这就去吧!”

    不等她回答,我站起身就往外走。

    来到钮祜禄的房间的,当我看到她娇羞又自豪地接受着道贺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他和她的孩子,乾隆,要来了……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给她道的喜,也听不见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只听到心底有个声音不断地说:“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我茫茫然地转身、离开……

    待我回过神来,天已入黑,我正站在一个湖边,湖面上只剩寥寥几枝摇摇欲坠的枯叶强自撑着,满目凄然。

    这个地方好眼熟,是贝勒府的莲湖?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来这里干什么?站在湖边,我费尽脑汁也没弄明白,只直愣愣地盯着死寂的湖面。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谁在叫我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我怎样才能离开?离开了我又要到哪里去?

    声音仍不断地响着,大堆莫名的疑问充斥在脑海。

    “肖晓,回来,妈妈等得你好苦。肖晓,回来……”

    “青锦,不要离开我,我也爱你……”

    “额娘,额娘……”

    “肖晓……”

    “青锦……”

    “额娘……”

    纷乱又嘈杂的叫声,男女老幼都有。是谁在喊?肖晓是谁?青锦是谁?额娘又是谁?头好痛,我不由自主地紧紧抱着头。

    湖面突然露出一个黑色的旋涡,湖水飞速地旋转,旋涡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一股巨大的吸力把我向旋涡吸去……

    正当我就要被吸入旋涡时,身后有股力量使劲地将我往后拉……两股力量一起拉扯着我的身体,在即将被撕成两半的时候,剧痛令我忍不住大叫一声“啊……”然后,我坠入黑暗中……

    睁开眼,我正躺在*上,身上盖着温暖柔软的锦被。

    “你醒了。”一个美艳的红衣女子盯着我,冷冷地说。

    “你是谁?”她的装扮很奇怪,像是古装,我有些迷糊,“我这是在哪?”

    “去告诉爷,说她醒了。”红衣女子没有回答,转脸吩咐身旁的人。

    一个丫环模样的女孩捧着碗难闻的汤药来到*边。

    “把药喝了。”红衣女子不容抗拒地说,逼人的气势令我不得不从。

    皱着眉喝完了药,“你是八福晋。”我惊讶地说,终于想起她是谁了。“我在哪?”

    “我家。”她惜字如金,仿佛和我说话让她很不情愿。

    “我怎会在你家?”

    “爷把你带回来的。”她厌恶地说,“他不该把你带回来,我讨厌你。”

    “我知道。”那年在草原时我就知道了,她很直率,爱恨憎明,比虚伪的不喜欢却装喜欢好多了。

    我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她愣了愣,“我不明白你有什么值得九弟喜欢,还一而再地维护你。”

    原来她是为九阿哥感到不值。我沉默,我也不明白。

    门呯的一声被推开,她口中刚提到的人快步冲了进来,她愤怒地瞪了我一眼,闪身离去。

    “你怎么样?”九阿哥急急地问。

    我看着眼前这个被我一次次伤害,却又一次次在我危难、无助的时候守候在我身边的男人,为什么我爱的人不是他?

    “我没事。”冰冷的心中涌起阵暖流。

    “还说没事,八哥说你想投湖!”

    投湖?“怎么可能,我不会投湖。”我投湖干嘛!?

    他不信,“那你怎会回到四哥的旧府邸,还在湖边昏倒?”

    “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的。

    “你很伤心?”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我。

    “什么?”我伤心什么?

    “我们都知道了,四哥府上的钮祜禄氏有喜了。”

    他这么快就知道了?我撇过脸。

    “她虽然有孕,但四哥最喜欢的还是你,你不用难过。”他劝慰我。

    我咻地坐起,“我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却让我不要难过?”

    “男人三妻四妾,传宗接代,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你又何必太过在意?”他柔声说。

    “哈。”我冷笑,“你们男人要求女人忠贞不二,自己却三妻四妾,这公平吗?”

    “这……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

    “自古以来?古到什么时候?如果我说远古的时候都是女人当权,而且女人也可以有许多男人,连子女都随母姓,你信吗?你说的自古以来,不过是你们男人掌权以后为了自己享乐,为了利益才会演变成这样。你们有没有想过女人的感受?女人为什么要容忍男人的不忠?为什么要承受这种不公平的待遇?爱是什么?爱能分享吗?”我悲愤难禁,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哑口无言,默默递过块手帕,我接过,捂住双眼,蜷起双腿,伏在上面尽情地流泪。良久,心情才慢慢平复。

    睁开涩涩的双眼,他静静地坐着*边,低着头,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悲伤。

    唉,我突然觉得他很可怜:身为一个男人,自己喜欢的女人因别的男人伤透了心,他却还要忍着自己的伤心去为那个男人辨护。我凭什么责备他?在这世上,最没资格骂他的人就是我自己。

    “对不起,我不应该向你发脾气。”我向他道歉。

    “你高兴就好。”他也这么说。可他们都不知道怎样才能让我高兴。

    “我知道,很多人都说八福晋是妒妇,也许你们心底也是这么想的,因为她拦着八爷不让他找别的女人,但你们有没有想过,若不是因为她对八爷至死不渝的爱,她怎能不管世俗的眼光,敢和整个世界对抗?她不过是在尽自己的全力守护她的爱情,外人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她?”我想起那个最后为爱焚身的烈性女子,“我很佩服她,可惜我没有她坚强,但我也有我的原则。”

    “这就是你的想法?”他艰难地开口。

    “是的。对你们来说,婚姻或许代表了许多东西,但对我来说,婚姻只代表了爱情,两个人相爱了,所在他们在一起,但,若是不爱了,就分开,我不要分享的爱情。”

    “可你却还爱他。”他一针见血。

    若不爱他,我又何必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说道理谁不会,但真正做起来谈何容易?

    “我很笨,对吗?我是个愚蠢的女人,明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还要强求,这就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我能理智地拒绝他,却盲目地爱上胤禛,爱情果然使人变笨。

    “你以后怎么办?”他满脸的担忧。

    “能怎么办?我曾经努力过,却没能逃脱,只能去面对了。”胤禛最终会生下乾隆,还会*爱年华怡,借助年羹尧的力量登上皇位,还会有无数的妃子,这早有定局,我也该过回我应有的生活了。“不用担心,我会过得很好的。”

    “我能帮你什么?”

    “不用,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以后的路,该我自己走了。”舒适的生活过得太久,几乎都忘了自己也能独立生存。

    “麻烦你找个人送我回去吧。”我起身,脚刚一沾地,却感觉火辣辣的痛,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又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好象脚有些痛。”我跌坐回*上。

    “我看看。”他握住我的脚,放到自己的膝上,“你脚受伤了。”

    果然,白色的布袜上已渗出淡淡的血迹。

    他一把除去我的袜子,“你……你到底走了多远的路?”

    我弯过腰凑过去一看,原来脚底起了水泡,有些已经磨破了。

    “从圆明园到贝勒府有多远?”往日逛一整天街都没事,今天怎么才走走就起泡?

    “从圆明园到贝勒府?你就这样一路走过来?”他瞪大了眼。

    很远吗?

    “你别动。”他走出去,很快又拿了托盘进来,“我帮你上药。”说完,他左手轻轻握着我的脚,右手从瓶子里挑出些药膏细细擦到我脚底的伤口上。

    他低着头,长长的眼睫毛微微地颤动着,手下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可能连自己受伤都没亲手上过药,现在却那么温柔细心地给我这个一而再伤了他的心的女人上药,我欠他太多。

    “谢谢。”我低声地说。

    他顿了顿,继续帮我上药。上好了药,他俯下身,轻轻地对着我脚底吹了吹,然后,帮我穿袜子,再套上鞋。

    “好了。”他抬起头对我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仿佛刚才不过是在做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但他的眼神却泄了密,那里面满是醉人的温柔。

    “送我回家吧。”我说,我终归还是要离开他。

    他突然将我拦腰抱起,我不由得惊呼,“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走。”

    “别动。”他有力的双臂把我紧紧抱在怀里,脸上是我从没见过的坚毅的表情。

    我不知所措,挣了几下也没挣开他的怀抱,双手不知该推开他还是该抓住他。

    出了房门,外面只有八阿哥、八福晋和十阿哥。他们一见九阿哥抱着我出来,顿时僵住了。

    “九弟……”八阿哥先回过神,轻咳了声。

    “她脚受伤了。”九阿哥淡淡地说。

    我尴尬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我会永远记住今天的。”

    没有人回应,八阿哥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不笑的时候原来也很威严的,八福晋瞪着九阿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十阿哥的心事一向都可以一眼看清,但今天却看不出他的想法,也许是我迷失心智太久了吧!

    八阿哥亲自领着我们出了门,八福晋和十阿哥一齐跟在后面。

    九阿哥直把我抱上马车才放手,最后看了我一眼,毅然转身离去。

    “保重。”八阿哥淡淡地对我说,亦跟着九阿哥走了。

    十阿哥整晚都一言不发,直愣愣看我上了车,眼睛看着我,但心思却不知飞到哪里去,仿佛透过我看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八福晋没进屋,跟着我一起上了车。

    “不是我想送你,只是有人怕你回去无法交待。”没等我问,她就冷冷地说。

    他们想得的很周到,若是我自己一个人这么晚回去,确实很难解释,“谢谢。”

    八福晋转过脸,没有理我。

    回到圆明园,听说八福晋来了,四福晋忙亲自迎了出来。

    “弟妹怎么这么晚了还来?也不让人通报一声。”福晋和蔼地笑着对八福晋说。

    “四嫂,都怪我不懂事,听十弟说青锦妹妹的厨艺了得,所以冒冒然地把青锦妹妹请到我家里,请她也教教我,倒忘了给四嫂带个信。这不,我亲自请罪来了,并把青锦妹妹还给四嫂。四嫂可不要生我的气才好。”八福晋笑靥如花行礼又陪罪。

    “八弟妹说笑了,我怎会怪你?就怕青锦不懂礼数,可别冒犯了弟妹才是。”

    “哪里会呢?青锦妹妹心灵手巧,我喜欢还来不及。”八福晋亲热地拉过我的手,如同好姐妹般,“四嫂,我现在是完璧归赵了,以后若再有需要青锦妹妹帮忙的地方,四嫂和青锦妹妹可不要嫌弃。天晚了,我也该走了,下次再来拜访四嫂。”八福晋一阵风似的走了。

    送走了八福晋,我跟在福晋后面回到园中,在岔路处,一直没说话的福晋突然开口,“妹妹回来就好,回去好好歇着吧。”

    “是。”我应道。

    回到锦轩,乐乐还没睡,跟着她阿玛在练字。

    “额娘,你回来了,去哪玩了?都不带宝贝去。”

    她扑入我怀中,抱着她暖暖的,软软的身子,空空的心有了踏实的感觉,“对不起,宝贝,额娘今天去你八婶家了,下次额娘一定带你去。好不好。”

    “额娘说话要算数。拉勾。”

    她伸出小手指,我微笑着和她拉了勾勾,“宝贝先去睡好吗?额娘有点累。”

    “好。”乐乐乖巧地跟着梅香回她的房间。

    “这么晚回来,用过晚饭了吗?”他问。

    “回四爷的话,用过了。”我答。他皱皱眉。

    “兰香,给我备水,我要洗澡。”我吩咐兰香,他听了,自动走入内室,还不走吗?我忍不住学他皱眉。

    洗完澡,回到睡房,他还没走,我自顾自地躺到*上,裹好被子。今天好累,我闭了眼,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中,身旁的人起*了,我没有动,听到有穿衣的窸竁窣窣声,然后他开门出去了。我睁开眼,再也无法入睡,只能等着天亮。

    “额娘。”我还在梳头,乐乐就哭着跑进来。

    “怎么了?”我任由她扑入我怀中,把眼泪鼻涕往我衣服上蹭。

    “西瓜花死了。”她扁着嘴。

    我们来到墙边,那几朵迟开的西瓜花枯萎了,一个西瓜也没结出来。

    “额娘。”乐乐继续伤心地哭着。

    “乖,别哭了。西瓜花死了才能长出西瓜啊。不过,因为你今年种得太晚,所以长不出西瓜,到明年额娘陪你一起种,一定种出西瓜来,好不好?”我哄着她。

    “明年一定能种出西瓜吗?”

    “当然。只要我们及时播种,细心照看,一定能种出来的。乖,不要哭了。”我抽出手帕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好。”她抽泣着。

    我看着那几朵枯萎了的西瓜花,黄黑黄黑的,真难看,虽然它们也曾经鲜艳过,但有时候,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即使开花了,也不可能结果,这就是自然规律。

    中午,胤禛来锦轩用午饭,等他吃饱,我对他说:“四爷,有件事想求你。”

    “说。”他慢慢喝着茶。

    “我想带乐乐到庄子住段日子。”

    “为什么?”他抬头看我。

    “我答应了乐乐带她去看田里的庄稼,不能食言。”

    他沉默了一下,缓缓地说,“好。什么时候去?”

    我心中一窒,他说好……“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