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卧藤萝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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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驾回程之时,甄家因丢失御赐之物获“大不敬”之罪,因念其是上皇老臣,上皇多有体恤,免了甄家抄家灭族的重罪,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甄家世袭至今的爵位以及他们如今的官职都被一撸到底,甄家的这几位老爷都是恩荫的官职,并不是科举取士的士子,因而如今都成了白丁的身份,连街头写字卖画的秀才都不如了。

    甄家从前国公府的匾额因为如今已经逾制已经被摘了下来,从前上皇多番御赐下来的物品也都被清点了一番,少了哪些都被登记在册,余者全部收回宫中,而甄家这些年为了接驾纷纷扩建的逾制的宫殿,则被和甄家的家宅隔断了开,宫殿处被桓谌更名为“谕园”,命江南总督府负责修缮、看管,用于维护“谕园”的花销则由内府每年供应,其余甄家的家宅、财物如数发还。

    仅就是这样,甄家如今也叫苦不迭了,这些年甄家为了接驾,多番扩建宫殿,早就占了甄家祖宅的一半还要多些,从前圣驾一走,那些逾制的宫殿他们虽然住不得,但是花园一类的还是能做游玩之用,花园里的一些房舍也有他用,如今这道圣旨一下,连这花园都被划入了“谕园”的范围,他们甄家是半点儿都沾不得了。

    甄大老爷听了“谕园”的名字,呆立了半晌,深深的叹了口气,也许,他想的没错,当年的九皇子,如今的皇上,还真的一直都是实实在在的太子党从未改变过,桓谕,老臣们都记得当年太子的名字吧。

    想到当年自己在行宫里给太子准备的逾制之物,再看看如今已经被更名为了“谕园”的大半家宅,甄大老爷只能慨叹报应不爽了,至此,他是真的懂了甄家沦落为如今这个地步的真正缘由,心里面对于璟轩的怨恨,不由得也少了大半。

    而柳大公子也趁此机会对甄家伸出了橄榄枝,如今甄家满门白丁中只有甄大少爷甄士鸣有个秀才的身份,如今甄家少了祖宗的恩荫,日后能不能重振家风,可全落在甄士鸣甄大少爷的身上了。

    柳伯韶和家里通了信儿,给甄士鸣在京中的书院也谋了个名额,柳伯韶便邀甄士鸣一道上京求学,为下次的科考做准备。甄士鸣如何能不同意,甄大老爷真是满心欣慰,心里面自然承柳家的情。

    这样一来,甄大少奶奶柳氏在甄家的地位自然又不同寻常,再加上甄大太太算是这次甄家出事的祸首之一,若不是看在甄大少爷的面上,早就被盛怒的甄大老爷给休了,在甄家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如今甄家内宅实权的当家奶奶自然是非柳氏莫属了。

    不提甄家后来如何,单说圣驾回程,龙舟的的确确是走了回去的路线,然而一艘小船却是趁着夜色悄悄的驶向了姑苏的方向。上皇坐镇龙舟,这艘小船上除了璟轩、魏臻、许文英之外,还多了桓谌、太后以及夏守忠、余桦等等随行之人。

    太后执意去姑苏,自然是为了璟轩的母亲周氏,而桓谌也有些话要和周氏分说,便也跟了来,龙舟总要有人坐镇,因而上皇才留了下来。

    小船很快便到了姑苏,因为璟轩已经给金家传了消息,如今金家在姑苏的镖局办得很是红火,陆路、水路的镖都能承接,还包下了一片港口负责停靠船只,因而这艘小船直接便停入了镖局的水港,岸上也有人接应,倒是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不该惊动的人。

    桓谌和太后本就是秘密前来,对此非常满意,又把璟轩夸了一通,璟轩也不多话,直接带着两位到了自家门口。

    周氏已经得了消息太后和桓谌要来,饶是如此,见了多年没见的亲人,周氏的眼圈也立时便红了,太后也是如此,太后所受的震惊远远多于了周氏。

    在太后心里面,自家侄女的样子还是当年那个在京城神采飞扬的衡阳郡主,哪怕最后被革除了宗籍,最后一次在宫门口拜别的时候,回来传话的嬷嬷也告诉她,郡主虽然卸去了华服金钗,却依然是那个满眼倔强的不服输的郡主。

    因而这些年,太后尽管想过侄女的日子过得不大如意,但是林家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总不会苛待于她,不管如何,总也不会比当年相去甚远。哪里知道,今日一见,眼前的侄女,比从前瘦脱了形,脸上的粉也遮不住苍白的面色,单薄的身子仿佛风一吹就到了,那双眼睛虽然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但里面也透出了一抹看透生死的释然,这种神情不该出现在衡阳的脸上,她还这么年轻。

    “姨妈还是和从前一样。”周氏哽咽着扑进太后的怀里,不由得放声痛哭,这些年来,她与璟轩相依为命,璟轩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她觉得她的周围都是敌人,尤其是璟轩三岁那年出了事之后,她更是生怕唯一的骨肉有半点儿的闪失。

    如今多年没见的亲人相见,虽然时隔多年,但只消一个眼神,她便知道,姨妈还是当年的姨妈,时光并没有隔开亲人之间血脉相连的情谊。

    太后抱着侄女,越发的感受到了她的消瘦,心里面也越发的难受了:“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把自己熬成了这个样子,璟轩还这么小,你就当是为了他,也得好好照顾你自己才是。我原还想,璟轩的性子是像了咱们娘俩才会这么锋芒毕露,如今看来却还多一层的原因,他这么小就得照顾你,又如何能绵软得了?”

    周氏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我也想好好的,可是我这身子,哎,都是我的命不好,只可怜了我的儿子。”

    “不准你说这些丧气的话,京中那么多御医,我就不信有治不好的病,你就在这安心养病,不准你胡思乱想。”太后发了狠,立时便要从京中把御医都调过来。

    周氏摇头:“姨妈还记得吴熙么?如今他就在这城中的善仁堂做大夫,连他都说只能给我吊着命,换了谁来,大半也都是如此了吧。”

    吴熙的父亲当年便是宫中最顶尖的御医之一,太后自然也是知道的,听了这话,太后不由得悲从中来,越发的面色戚戚了,好容易旁边人也跟着劝慰,璟轩也扶住母亲,太后和周氏才纷纷止住了悲声,周氏还劝慰太后道:

    “姨妈不用为我担心,我这人最不服输的,便是命我也要跟它争一争。”

    太后放心不下,执意要去善仁堂寻吴熙问个明白,刚好桓谌也有话想和周氏单独说,便顺水推舟,命人送太后去了隔壁的善仁堂,随即将屋里清场,只留下了璟轩一个罢了。

    面对皇帝表哥,周氏面上的悲色慢慢止住:“表哥,璟轩他……你都知道了?”

    桓谌点了点头:“如果不是被十弟发现,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瞒下去么?当年我对太子哥哥如何你也是看在眼里,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周氏苦笑:“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当年有多少人最初也是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到了最后,又剩下几个?皇位这么诱人,我不敢赌,也不能赌,我和他只这么一个骨肉,我只要璟轩好好的,旁的我都不求。”

    桓谌看着表妹,心里面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不知该如何言说,只能郑重的说道:“不管别人怎么变,我对太子哥哥从来没曾变过。你放心,不管之前你们吃过什么苦,既然我知道了璟轩的存在,只要我还在一天,我就会尽我所有护着他,给他想要的生活。”

    周氏的眼里迸发出了别样的光彩,她定定的看着桓谌,仿佛想要看出他的话里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最终,桓谌的真诚和笃定说服了她。

    “别和母后说,她还不知道。她只要知道,璟轩是你的儿子就够了。”末了,桓谌还是叮嘱了一句。

    这一句便让周氏越发的肯定了桓谌的真心,心底紧绷的那一根弦也终于轻松了很多。

    正说话间,太后带着吴熙回来了,桓谌止住了话头,看向进门的吴熙,吴熙的身边还跟着牛皮糖

    似得桓谦,桓谌见了这个弟弟,不由得瞪了他一眼,这家伙真是有了吴熙就忘了所有,连南巡都能中途偷溜,真是胆大包天得很呐。

    看着桓谌的表情,桓谦讪笑了一下,还是坚定不移的站在了自家吴熙的身边,笑话,这么多年他都以为没指望了,好不容易现在吴熙被他缠得有些松动,现在他要是离开,岂不是前功尽弃了?

    看着桓谦的模样,桓谌心里只能叹气了,说实在的,他真是挺羡慕这个弟弟的,如果他能有机会,他肯定也会放弃所有的不是吗?这种感觉,他也再清楚不过了。

    吴熙和桓谌的会面短暂却也互通了彼此的想法,面对吴熙,桓谌并没有隐瞒自己对待太子的那份感情,而吴熙向来是个心思通透的,当年他就隐隐有些察觉,只因为太子与九皇子是血缘兄弟,因而他虽然有所疑惑却还是没有往偏里去想,如今桓谌坦诚,他才发觉,原来当年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有了这一层关系,吴熙反倒对桓谌放下了不少心防,而桓谌也与他承诺:“如果璟轩不愿意,我不会逼他做任何的事。但若有一天他想要得回他应该得到的一切,我双手奉上绝不犹豫。”

    在姑苏又滞留了几日,纵然太后和桓谌再不舍得璟轩,他们也到了必须回京的时候,而璟轩显然并不愿意一道入京,名不正言不顺,太后和桓谌也想不出万全的法子,太后不由得慨叹璟轩还是太小,若如今他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她说什么也得叫桓谌给他个龙禁尉的名头,拘到京里面去,日日看着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