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I

云栖坞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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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赟还是没有任何消息。

    我把邮件看完,睡得很浅,天才蒙蒙亮就醒了,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收拾了一番,也才7点。自从进入秋天,空气就不太好,虽然没有达到雾霾天气的程度,但和几年前确实不能比。好在前阵子冷空气一吹,雨一下,我推开窗,竟然远远看得到层次分明的淡淡的云彩。

    早就听说楼顶有个天台,一直没有机会去。想来这个时候人也少,说不定可以看到太阳升起,我进了电梯,直达楼顶,原来是一个小花园,几把小椅子随意放着,还留着昨夜的露水。

    楼顶风大,我拢了拢外套,又打了个喷嚏,我有些恐高,不敢走到边边,站在中间的位置,看碧水一般的蓝天,如同淡淡的水墨,太阳光正努力地穿透被稀释的云彩,由远及近,最近的好像就在我头顶,触手可及。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我急忙转过头去,下意识地退后两步,却很意外地看到丁叙。

    “这么早?”他看到我,显然是愣了一下,环顾了四周,只看到我一个人。

    “嗯,昨晚没回去,醒了没事,上来看看。”

    “我也没回,忙到两点多。”

    丁叙应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熟人,他嘴唇生出浅浅的胡渣,发梢也不像往日打理得一丝不苟,没有系领带,衬衫开了两颗扣子,这幅模样,倒真的和平时不太一样,有些懒散,有些……迷人。

    “难得是个晴天呵——”我抬头,淡蓝色褪去,天色逐渐转成淡红,眼睛像是被洗过一样,也跟着清亮了。丁叙和我并排站着,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伸了个懒腰,深深呼吸。

    如果从后面看,我想这一定是一副很有感觉的画面,我们站在高楼顶端,四处没有遮拦,红日在前方,朝霞在身旁,我们一左一右,风吹开衣角,拂过脸庞。

    作是要付出代价的,我没形象地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丁叙笑我:“天冷了,为了爱美,不肯多穿,冻着了吧。”

    我突然觉得很丢脸,借口肚子饿了要下去,丁叙跟在我后面,也到了一楼。

    “麻烦一杯热牛奶,一份三明治。”我点了自己要吃的,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脱口而出:“他要一杯摩卡,不加糖,两个可颂……”

    服务员飞快地下单,我手指停在柜面的玻璃上,突然有那么一瞬,希望时间倒回去,因为丁叙一直在我旁边,我慌张地看他,看到他脸上写满了惊讶。

    “我看你昨天吃的就是这样的,自作主张点了……”我的早餐已经好了,左手牛奶右手三明治,在丁叙疑惑地说着“昨天我好像没有……”的时候,灰溜溜地跑了,丁叙似乎在后面叫我,我不管,一个人进了电梯,按了6楼,我左手的牛奶溢出一些在杯口,门关了,终于松了口气。

    “姑娘,姑娘……”

    我混乱的思绪被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妇女打断,她站在我面前,而我此时正低头把吸管咬得稀巴烂。

    “啊……阿姨,您有什么事?”

    我把她带到里间,递了杯水,阿姨浑浑噩噩地,坐在沙发上就拉着我的手,跟我说她的麻烦。我听着听着,愈发觉得不对经,一开始先是觉得她是来发广告,然后觉得她是来捣乱的,再听下去,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位阿姨,有点……不正常。

    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对于精神不太正常的人是有些阴影的,现在这位拉着我不放的阿姨,很有可能下一秒做出让人瞠目结舌的举动,也是极有可能的,整个办公室就我一个人,手机不在手上,这个点还没开始上班,就算是上班,也极少会有人走动,我只能好生安抚她,默默听她倾诉,心里却飞快地在想办法。

    这个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我想要接,手却还是被拉住,我只好哄着她,是法官打来的,我可以把她的案子告诉法官,法官就能帮她想办法了。

    我生怕铃声随时结束,趁她一松手,赶快跑去接,喘着粗气问那边是哪位。

    “我是丁叙……”他顿了顿,“你……有事在忙?”

    “没有没有……”我心一横,顾不上那么多,“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我这里有位当事人……”

    电话就在阿姨后面,多的我不敢多说,好在3分钟后,我看到丁叙的身影出现在玻璃门外,此时阿姨背对着他,而我却拼命地眨巴着眼睛想要告诉他当下的困境。让我心情跌入谷底的是,丁叙并没有进来,他看了我一眼,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阿姨……”我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只好弯下腰来,拍拍这位可怜的求助者的手背,另一只手暗暗握住,让自己镇定下来,脸上尽力不露神色,想别的办法来哄她,费劲了口舌,终于把几度狂躁的不速之客哄到门边,不管怎样,先把人哄出这个门再说。

    可这个时候电梯突然开了,丁叙和几位穿着制服的民警正准备冲出来,看到我也是一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真是又悲又喜,喜的是救兵终于来了,悲的是……

    这位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躁郁者果然抓狂,往办公室里跑,嚷嚷道“我不回去我不回去”,看到什么就举起来往门边扔,案卷、笔筒、盆栽均不能幸免,丁叙把我拉到玻璃门外,把门关上,几位民警想要进去,我眼看着阿姨举起徐赟最心爱的雕塑,大喊了一声:“不要——”

    最后,狂躁的阿姨被民警带走,丁叙帮我收拾屋子,我看着那一地的碎片,头痛欲裂,这可怎么跟徐赟交代喔。

    “怕徐赟骂你?”丁叙看我发愁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照实跟他说呗,到时候我可以帮你说说好话。”

    听出他开玩笑的口吻,我也不好再在他面前惆怅了,等我把办公室恢复原状,也就差不多一个早上过去了,我琢磨着是不是该趁这个机会……

    上次已经错过,这一次可要把握住了,我嗯嗯哼哼了几下,“谢谢你了丁律师,害得你跟我瞎忙活了一个早上,中午我请你吃饭吧。”

    其实我没想过他会答应,不过他居然非常爽快地就答应了,“好啊,走吧。”

    我锁上律所的门,按着电梯,内心窃喜无比,好巧不巧,我的克星徐赟同志时隔两日,给我来电话了。

    “苏文幸,放下你手中的事情,去超市买病人住院会用到的东西,然后到市医院肿瘤科,现在!马上!”

    肿瘤科三个字出来的时候,我是为徐赟担心的,但听他中气十足,又不像是……横竖我不过是他工作上的助理,还管不了这么宽,况且我正准备和丁叙去吃饭,直接回绝他:“我有事……”

    “苏文幸……”徐赟竟然整个人软了下来,和上一秒的语气全然不同,他用近乎哀求的口气说:“我爸要做手术,你……帮帮我……”

    手机悬在耳边,电梯门已经打开,我只能非常抱歉地把丁叙拦在外面:“突然有些急事,丁律师,可不可以下次再请你?”

    他来不及回答,电梯门已经慢慢关上,我只记得他唇边的微笑,却判断不出笑中的含义。

    我到医院的时候,徐赟还在从机场来的路上,趁着空隙,我打开邮箱。

    “d先生:

    你的故事让我很有触动,身边确实有不少人因为婚姻放弃自己心爱的事业,平日里看着理智的女人就为了一两句甜言蜜语便缴械投降。其实,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存在的意义,并不是缺了谁就不能活,若是因为爱情而产生过分依赖,也许相处间多的是沉重的负担。

    i小姐是我好朋友,我们一起买的第一盘cd就是孙燕姿的《未完成》,其中那首《我不难过》,那句“又站在你家门口我们重复沉默,这样子单方面的守候,还能多久”,i小姐说,就像是为她写的一样。

    i先生住在我们隔壁的大院,小时候跟踪他、偷拍他、给他塞小礼物,在树上刻下他的名字,种种极其幼稚的示好举动i小姐都做过,i小姐并不是暗恋,她是堂而皇之地站在i先生门口,告诉他,她喜欢他。

    只是,他从来都会高傲地把门用力地关上。

    那时候他们还只是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的小学生。

    初三的时候,i先生突然接受i小姐,两人成双成对地出现在学校,i先生想要什么,一个眼神i小姐就会想尽办法帮他找来,而i先生在某个夜晚的一个吻,把i小姐甜到骨髓。那时候,她喜欢听《我要的幸福》,时常哼唱那一句:幸福,我要的幸福,渐渐清楚。

    只是这样的时光并没有持续太久,i先生身边出现新欢,而i小姐知道,i先生同他交往,只是为了和兄弟们打个赌,他亲了她,然后他赢了。i小姐把他堵在家门口,问他为什么不肯喜欢她,i先生把她送的东西全都扔在地上,大雨把i小姐浇得抽搐,一场大病如山倒,先是高烧,转成肺炎,在医院里躺了整个寒假,i小姐瘦了一大圈,我帮她买回孙燕姿的专辑,她反复听那句:我的眼泪写成了诗,已无所谓。

    那时候,他们刚刚进入市重点,还曾经说过为了能念同一所大学,要一起努力。

    之后的两年i小姐成为学校里最优秀的女孩,即使i先生和她面对面坐着,她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我以为聪慧如她,早已经放下,却在某个夜晚,被她拉到那棵树下,i先生的名字一笔一划,依旧清晰,i小姐蹲在树下,唱着燕姿的《我怀念的》,我怀念的,是争吵以后还是想要爱你的冲动。

    她说s,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连这份冲动都失去。

    大学的时候,i小姐依旧优秀着,他们没有进同一所学校,在寒假聚会时,一群人喝着酒,玩着真心话大冒险,i先生被罚,他对身边的i小姐说:其实那个时候,我是喜欢你的。

    我们抱着看戏的心情,以为i小姐会害羞、会震惊、会感动,不料i小姐淡淡地说,“是吗,可是现在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那天飘起小雪,我和微醺的i小姐走在那条从家到学校的路,经过i先生曾经住的地方,i小姐有那么一秒的踟蹰,然后在夜深人静时,大声唱着:遗憾没有到达,拥抱过还是害怕,用力推开你我依然留下。

    她说s,我逆着光,却已经看见。

    不知不觉已经说到i了,每个人都在成长中变成了另一个人,这就是独立。十岁的她早起只为和他相遇,十五岁的她以为那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爱情,十六岁她痛彻心扉,十七岁她仿如重生,二十岁,她开始自嘲,从前是被风沙迷了眼,所以看不到路,时光流逝,物是人非,她已经成长,在成长中变成了另一个人。

    ps:我的职业,你要不要试着猜一猜?

    s小姐”

    我按了发送,抬头看到徐赟,他头发凌乱,粗黑粗黑的胡子把整个腮帮子都围了一圈,双眼通红,黑眼圈深得像是画上去那样。

    “徐伯伯没事……”

    吧字还没说出口,徐赟已经一头栽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