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小王爷围棋虐心

尚南山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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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棋盘摆开,况且照例让小王爷执白先行。{(

    他没有用自己最擅长的围地的手法,而是跟小王爷在中盘厮杀,结果不到二百手,小王爷一条大龙被屠,只好弃子认输。

    小王爷看着满盘黑乌乌的都是黑子,叹息一声:“我这是何苦来哉,每次兴冲冲,每次都惨败在你手中,可是隔断时间不被你大杀一通,心里就痒痒,我这不是受虐狂吗?”

    况且一脸嘿然坏笑,他跟小王爷、老师下棋可是从来不留情面,不过下完后会给他们复盘,然后告诉他们输在哪里,遇到问题应该如何处理,他们也从中学到了许多。

    况且围棋的水平,在后世撑死也就是个专业初段,这还得考核的人适量放水,可是到了明朝,绝对是杀遍天下的国手。二十一世纪的围棋水平之高明清棋手只能望其项背。

    陈慕沙在旁边看他们下棋,也是叹道:“都说格物致知,难啊。这一个小小的棋盘,不过纵横八十一道,变化虽然复杂,可是怎么也不如这世上的事物纷纭复杂啊,一个人穷尽一生之力恐怕也无法把这张棋盘上的变化格明白,又怎能穷尽这世上万事万物的道理。”

    他从棋盘一下子联想到理学的格物致知,不禁有所喟叹。

    小王爷被虐还嫌不过瘾,把盘上的棋子一扫而光,要再来一盘,况且自然只好从命。

    况且现在明白世上为何有受虐狂了,有人能从受虐中找到快感,并且逐渐上了瘾。

    这一盘结束得更快,况且直接围地,等小王爷手忙脚乱,也要跟着围地时,他的一些子却都散了花了,被况且一顿围剿,杀了个片甲不存。

    “这怎么回事,你的子也都散开了,我怎么就杀不死你的棋,你就能杀死我的?”小王爷不服。

    况且只好给他复盘,告诉他类似隔二拆三这些道理。有的棋子,看似孤零零,实则都是有气势相连,而且布子的时候早已想到了如果被人隔断,应该如何取得联系,把这些棋理定式都给他统统讲了一遍。

    陈慕沙在一旁跟小学生一样皱着眉头听着,也都记在心里,他毕竟是老师还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不能像小王爷这样虚心求教,虽说不耻下问是儒家美德,但作为一代理学宗师,因围棋小道求教于稚子,还是觉得脸上挂不住。

    “原来这些子都不是随便下的,我以为你也跟我一样,随手布下的。”小王爷恍然大悟,然后细心琢磨这些棋理定式。

    “如果我这样下,你如何应。”小王爷下了一子问道。

    况且随手应了一子,小王爷接着下,况且接着应,走完一个变化。

    “果然没法隔断。”小王爷明知其中有棋理在,还是感觉上怪怪的,好像况且手上拿着一根线,自己却怎么也绷不断似的。

    “再来。”

    小王爷又想出另一个变化,况且跟着应。一个时辰里,两人几乎把这里的变化走尽了,结果证明,况且的两个子的确是无法隔断的。

    而从这些变化中,小王爷也学到许多,棋路开阔起来。

    “下棋其实就是要穷尽所有的变化,然后找出最佳着法。”陈慕沙忽然醒悟过来。

    “对啊,这就是围棋定式的由来。”况且说道。

    “这也是王阳明的用兵之道啊。”陈慕沙一拍脑门,他似乎瞬间进入一种悟的状态。

    “王阳明用兵之道?”

    况且跟小王爷同时懵逼,这两者能联系到一块吗?再者说王阳明不会下围棋好吧。

    “王阳明用兵之道就是已经在心里穷尽宁王所有的变化,然后用最简洁最致命的招法一招致其死命。从宁王起事到被剿灭,都已经在王阳明的算度之中了。”陈慕沙兴奋地道。

    况且心中也是一怔,都说王阳明用兵如神,可是他的用兵之道还是老夫子第一个现的,是从他下围棋的过程中悟到的。

    “世事如棋,古人早已说过,其实为人处世的道理和下围棋的道理差不多。人如棋子,这世界就是棋盘,只是大部分人都不过是平庸无奇的棋子,只有王阳明那等人才明心见性,真正升到了棋手的境界。”陈慕沙思考了一下,继续说道:

    “王阳明是在下一盘棋,宁王也之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虽然宁王拥有调动其他棋子的权力,可是棋子再高明,也在棋手的控制之下。王阳明作为棋手能总揽全局,穷尽所有变化,宁王却只能依照一种本能行事,境界上是天与地的差别。”

    “这样说来,宁王岂不是一点胜算的希望都没有?”小王爷问道。

    “当然没有希望,他所有的招式变化都落在王阳明算度中,王阳明自然不难找出反制乃至主动进攻的招式,不过这也只能是个比喻。毕竟人世这个棋盘太大了,王阳明纵然能跳脱出来,到达棋手的境界,也只是偶然悟到,本质上还是盘上的棋子,也就不能像你们两个这样脱。所以他当时也是吓得半死,因为他手里只有一个府城,附近充斥着宁王的兵马和游骑,随时都有落入敌手的危险。他只活了了五十六岁,就驾鹤西归了,估计就是在平定宁王之乱中耗尽了心力。之后他行事虽然高明,却再没有平定宁王叛乱时的状态了,那种状态堪称圣明。”陈慕沙兴奋地说。

    况且定定地看着老师,颇觉震惊。陈慕沙素来定力奇高,可谓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时却兴奋得有些失态。虽说他们两个学生就跟陈慕沙的亲儿子差不多,这种状态也是次见到。

    “以后你俩多多下棋,我在旁边看着就行。”陈慕沙好像突然找到了格物致知的另一种方式,因此有了蓦然回的惊奇。

    “这么说我们两个也是老师的棋子了。”小王爷开玩笑道。

    “我们两个不是老师的棋子,而是老施开悟的工具,是指月的手指头。”况且半开玩笑道,不过定位准确。

    “你们应该一边下棋,一边从中思考问题,这样,你们所得的应该比我还多。”陈慕沙笑道。

    “老师,这种境界强求不得,我们下棋,只是下棋,顶多从中找到些乐趣,根本无法从着悟出什么,不像老师,格物的境界太高了。”况且苦笑道。

    “所以你是弟子,我是老师。”陈慕沙哈哈笑起来。

    陈慕沙转身进静室去了,他要在静坐中把突然悟到的再加深悟,更要巩固这种状态。这种开悟的状态极为难得,可能稍纵即逝,他当然不能放过。

    “开悟?”小王爷看着棋盘上凌乱的棋子,冥想半天,最后放弃。

    “算了,师弟,你还有希望,我这辈子是别想有老师这种境界了。”

    “师兄,你够可以的了,还要开悟做什么,生下来就是公爵世子,当大袭爵,百年后还能封王,人到你这地位已经是顶天了,还要开悟做什么?”况且笑话他道。

    “这倒不然,朝闻道夕死可矣,就是帝王也希望开悟啊。”小王爷认真说道。

    “师兄,你已经把世上的好处都占尽了,还想要要开悟,想要成仙成佛,岂不是世上好事都落你一人头上了?上天也不允许这事生的。”况且继续开着小王爷的玩笑。

    “好啊,这话你跟皇上说去。皇上已经是天下第一人了,还有何求,不也天天修道求长生吗?”小王爷接着茬笑道。

    “不敢,那不是把脑袋往老虎嘴里送吗?”

    况且一吐舌头,跟嘉靖帝说这话,想都不用想,立马就得被凌迟。徐阶都救不了他,甚至裕王爷也救不了他。

    两人都受陈慕沙情绪的感染,也都有些兴奋,棋不下了,坐着喝茶说闲话。

    小王爷突然想起一件事,对况且道:“对了,师弟,你上次临出行江西时,让我转一封信给南监那些老夫子,为的是给东坡正名的事。”

    况且马上想了起来,他的确是留过一封信,让小王爷转交南京国子监的。

    “怎么样?”他略有些紧张。

    “还能怎么样,跟我想的一样,那些老夫子一口拒绝了。”

    “为什么?”况且恼怒而且诧异。

    “这你还不明白吗,而今理学当道,那些老夫子可都是反苏学的。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油盐不进。除非你倡导二程、朱熹、张载这些人,其他人就不必费力了。”小王爷悠然笑道。

    “程朱还用我倡导吗,现在当道的学问不都是他们的吗?”况且悻悻道。

    “师妹转你信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事不行,老师也是偏心你,非要我去试试,跟你说实话,老师心里也未必以苏学为然。”

    况且冷冷道:“这一点不敢苟同,要不咱们现在去问问老师?”

    小王爷忙笑道:“算了,我不碰这个钉子,跟你有了争执,老师偏心你是不用想的。这事你也不必沮丧,以后你可以去南监读书,亲自跟那些老夫子斗斗法,也许他们之中也有老师这样偏心你的,你的主张说不定真的能实现。”

    “我去南京国子监读书?”况且不解。

    “是啊,老师说了,你在苏州还是不安全,让你过一阵去南京国子监读书,我也可以照看你一二。”

    “什么时候?”况且心里有些不高兴,他不喜欢有人强行为他安排这些事,哪怕是为他好。

    “这事不急。以后吧,为你崇拜的苏轼正名去南监是有必要的,然后再去北京国子监,一关一关过。”

    况且笑了,他也知道这事不能怪小王爷,他对苏学没有感觉,好坏都不理会。不过小王爷没说错,等苏州这里的事停当后,南京国子监还真要去一遭,为东坡正名,让苏学重新扬光大是他心中的夙愿。

    小王爷对此事兴趣不大,于是换了个话题说道:“师弟,你这次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怎么把自己弄丢了。”

    况且懒得再像复读机一样,遇到谁经历了什么复读一遍自己编好的故事,从桌案上拿过来自己的历险报告,递给了小王爷。

    “你这丢了,回来还得写报告啊。”小王爷看了直笑。

    “没办法,老师交代的作业,必须写。”

    小王爷认真看了一遍,然后笑道:“难怪怎么也找不到你,谁能想到你躲到那么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我那哪儿是躲啊,误闯进去的,我想躲也找不到那地方啊。”

    “也是,对了,听说你在凤阳见到英国公夫人了?”

    况且心中一凛,师兄怎么知道这事的呢?

    这可有些不好,当时跟空空道门还有护祖派激战时,英国公夫人可是全程在场的,不知千机老人抹除她的记忆到何等程度,她不会恢复记忆了吧?

    就算她当时的记忆抹除,她身边还有小君啊,至少空空道门的事她是全都知道的,由空空道门也就能知道他的事,看那女人的样儿,天生就是大嘴巴,可别都向小王爷说了。

    “是见到了。”况且硬着头皮说道。

    “你跟她之间没有啥事吧?”小王爷神色忽然凛然起来。

    小王爷的问话差点让况且笑出来,却不由得占了起来。这事得说清楚了,好像只有站起来才显得光明磊落,才说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