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苏枚

石头与水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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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苏家最热闹的一天,锣敲鼓打,人声鼎沸,那冲天的喜气仿佛要直上凌云、冲破云霄,绝对比谁家结婚娶媳妇都要喜庆三分。

    苏枚听着老师、父母、亲戚、乡邻们没口子的夸赞与笑声,再瞅了眼自己胸前被强制性系上的大红绸子花,只觉着人生真是无比傻X。

    更傻X的是,苏枚还要应付着与他说话的各色人等。没办法,今日,他是主角。

    老师说,“苏枚从来是班级榜样。”

    亲戚道,“咱们苏枚自小就是一幅聪明相,他要考第二,那是没人考第一。”

    乡邻道,“哎哟,苏枚他爸,是不是那回,苏枚小时候有大仙给他算命,说这孩子以后有大出息的。”

    苏父一直憨憨的笑着,嘴里出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哈哈,是啊是啊。”那样子,要多傻有多傻。苏父不大适应这种场合,有些笨拙的五官与苏枚那精致的相貌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看就知道不是亲生的。

    的确。

    尽管苏枚姓苏,也一直在苏家长大。不过,自十二岁起,他便知道自己并不是苏家的亲生子。

    他是被苏家收养的孩子,或者说是寄养,他那素未谋面的资助者每年都会有一笔丰厚的抚养费寄到苏家,算是他的生活费。

    给钱,却从未相见。

    苏枚不必思考也能明白自己的出生对于某些人定有不能见人的地方。

    当然,苏枚从不觉着自己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如同现在,他十五岁芳龄就暴发了个市高考状元出来。今日苏家之所以热闹喜庆,就是因为苏枚的高考成绩实在太给学校长脸,学校用一种很傻X的方式表示了对杰出学子的鼓励。

    除了一笔不小的奖学金外,就是敲锣打鼓的送花送喜报来苏家祝贺。

    面对一切夸奖赞美,苏枚总结了一句话,他笑眯眯道,“老师教的好,我运气好,咱们村风水好。”

    “那也是苏枚脑瓜子灵光,才十五啊,这就上大学了。”话中有说不出的羡慕。

    这样的年纪,不要说是市高考状元,就是能考上大学已是相当不简单。苏枚本就较同龄人上学早一年,偏偏小学时五年级直接跳到初一,初二时又直接跳到高一,然后高考直接市状元。

    有这种成绩,当然并不是只有努力刻苦就能做到的。

    苏枚的确有过人天分,起码,在念书上是。

    苏家闹哄哄的直到中午,村里常用来办红白事酒席的礼堂已经备好十几桌酒席,直热闹到傍晚,将来贺的人一一送走后,已是月上中天。

    即使有路灯,路上依旧有些模糊不清。苏父被灌酒不少,走路有些不稳,苏枚适时的扶了苏父一把,念叨,“爸,你可真实在,别人敬酒都喝,看醉的,一身酒气。”尽管是养父母,苏枚与苏家的关系一直很好,他并不是阴郁的性子。苏家待他好,从未委屈过他。

    苏父任苏枚扶着自己,不大的眼睛笑成一条线,他嘴里咂摸一下,像是品尝着什么绝顶美妙的滋味,只说了三个字,“好,真好。”

    苏母关心的问,“今天人多,光顾着说话了,枚枚,饿不饿。回家我给你下碗面,那吃着才实诚呢。”

    苏枚只觉着累,道,“妈,我不饿,忙了这一天,你跟爸早点睡吧。”

    十二岁的苏樨跟在妈妈身畔,道,“妈,我饿!”

    苏母道,“你饿就饿吧,家里那些菜,又有米饭,看喜欢吃啥,搁微波炉热去。”

    听着妈妈这毫不在乎的口气,苏樨大为不满,嚷嚷着,“妈,你这也忒差别待遇啦!”

    不同于丈夫,苏母向来能言会道,是家里的外交官,对付苏樨手到擒来,“等你啥时也考个状元回来,叫妈敲锣打鼓的长长脸,妈就不差别待遇了。”

    苏樨立刻蔫了,嘟囔,“要都跟哥这样,别人还活不活啊。”

    苏母一巴掌落在儿子后颈,骂他,“看你这德行,就知道考不来状元。”

    苏枚虽是市高考状元,大喜的事,不过一家人也累的可以,夜已深,都洗个澡,早早睡下了。

    苏枚成绩够好,填志愿报大学就不是问题,连带着同学会等一系列事情折腾完,一家子又去镇上给苏枚准备大学用的东西。苏樨趁机购入两身新衣,被苏母唠叨许久。

    开学的日子转眼就到。

    衣裳行礼早已经收拾好,还有大学通知书,更是妥帖的放在文件袋里。苏母又检查了一遍,抚摸着装着苏枚通知书的透明文件袋一时出神,重新给他放到包里去。

    “妈。”苏枚一手拿着个梨子啃,从电脑面前转过身,道,“放心吧,不会落东西的。倒是你的晕车药,别忘了。”在村子里,谁家孩子上大学仍然是一家子的大事,更何况苏枚完全是光耀了苏家门楣,太长脸了,又是念的帝都大学。故而,苏母早决定一家子陪着苏枚去大学报道,也跟着长长见识,顺便督促下马上要开始念初中的小儿子——苏樨。

    苏母早就晕车,据说年轻时牛车坐上去都要晕,这次去帝订的是火车票,苏枚有些担心。苏母拿纸巾给苏枚擦吃到脸上的梨汁,唉声叹气,“看这样,怎么吃个梨都没个俐落,唉,这去了大学可怎么办?以前高中一个月回来一回,我给你洗衣裳。到大学,一住半年哪。”满心发愁苏枚的生活自理能力。

    苏枚倒是无所谓,“学校里肯定有自助洗衣的地方,没事的。”

    苏母点点头,“这倒也是。现在啥都方便。”又跟苏枚道,“要是学校里洗衣裳不方便,你就给我寄回来吧。上回你不是说,现在有大学生把脏衣裳寄回家洗的么?到时我洗好再给你寄回去,走平邮,也没多少钱。”

    苏枚啃完梨子,随手将核扔到垃圾桶里,又从果盘里拿起个桃子接着啃,听着苏母的话,一个劲儿的笑,“还不够丢人呢。放心啦,妈,就这么几件衣裳,我就是手洗也没啥难的。”

    苏母唠叨,“到了大学没人看着你了,别光吃水果,得多吃饭。”

    苏枚眼睛弯弯,“我肯定天天大鱼大肉,吃个胖子回来。”

    苏母笑,“我就盼着呢。”

    苏母原本心里存了事想跟苏枚说来着,不想被苏枚一路歪楼,到中午吃过饭,苏母才想起来,那事还没跟苏枚说呢。

    晚上,苏母跟丈夫念叨,“我就是担心枚枚去了帝都,咱家也没个亲戚在帝都,万一孩子有个什么急事,叫人挂心。”

    苏父翻个身。

    “嗳,你说,要不要跟枚枚说啊?”

    苏父再翻个身。

    养了苏枚十五年,夫妻两个并不是刻薄人,何况苏枚向来懂事,彼此感情不比亲生的差多少。苏母拿不定主意,推丈夫结实的脊背一把,“给我翻过来!你到是说句话!”

    苏父只得转身正对着妻子,闷声道,“要是想认,早就认了。”这说的不是苏枚,而是苏枚的亲爹。每年给苏家这些钱,不要说一个苏枚,就是十个苏枚也够养。但,那边儿只是给钱,半句不提苏枚的事。

    苏母道,“就一个电话而已。”实际上,连苏家也并不清楚苏枚生父是神是鬼,不过,根据丰厚的抚养费,苏父苏母推断,起码,这肯定是个有钱人。

    苏母一提电话的事,苏父倒是放了心,道,“电话啊,苏枚早就知道了。”

    苏母大惊,“枚枚怎么知道的?”每年抚养费寄来后,总会有电话打来确认,而苏家与苏枚生父方面唯一的联系也就是这个电话了。

    “我也不知道,反正他早就知道了。”苏父早已认命,自己虽比苏枚多活二十几年,两人之间的差距并不只在于年龄,还在于智商。

    苏父这样一说,苏母叹口气,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忍不住嘀咕一句,“怎么就舍得呢?”像苏枚这样的孩子,身体健康,智商超群,眉眼漂亮,谁家有这样的孩子都是前世修来,怎么会有人舍得不要给别人家养呢?

    苏母想了十几年都想不通,便在这百思不得其解中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