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老貔貅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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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故事里看不到鬼,但你们可能会很害怕……

    ……

    那一年秋天的时候,成冶拖着怅萦的心情回到故乡F市。

    回到这里有两个原因。

    一是参加他外公的葬礼,二是接受遗产的继承。

    看到这里,也许有人好奇,说这继承遗产,莫非是成冶外公的?

    是的。

    这份要继承的遗产,的确是成冶的外公余示所留下的。

    那么就有人不明白了……

    依着咱民族的习俗,外公的遗产,无论怎么排,也不该轮到外孙来继承吧。

    然而偏偏事实就是这样。

    成冶不但是该遗产的继承人,还是唯一继承人。

    对此,也没人有意见。

    ……

    因为成冶自记事以来,只有一个亲人,就是他外公余示。

    至于余示,街坊邻居除了成冶以外,也没见过别的亲戚来走动过。

    这位年过耄耋①的老者给大家留下的唯一印象就是平日里总喜欢提着个马扎,一个人静静坐在家门口,看着马路对面的菜市场,一口接一口地抽着烟袋里的碎烟丝……

    还有,他从不开口说话。

    兴许有人要问,莫非这余示是个哑巴?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人知道,就连成冶也一直弄不明白,因为不说话和哑巴,还是有区别的。

    哑巴不一定不说话,情绪激动了,咿咿呀呀地还是会哼唧几句。

    而不说话就不一样了,余老头这辈子,那是真的一次没开过口。

    为这事儿,成冶小时候一段时间夜里还专门不睡觉,偷偷观察着外公会不会说一句麻利儿的梦话。

    然而结局不但在大家的猜测之中,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余示睡觉的时候,不光没一句囫囵的梦话,嘴里连一个字都不往外蹦,甚至就是鼾声都没一个!

    若非见他胸口依然有节奏地起伏着,估计成冶都得担心外公是不是一觉睡过去了。

    所以远近认识余示的人,都给他起了个外号,余貔貅。

    余貔貅是在成冶刚满一周岁的时候搬到这里的。

    刚开始远近的人只以为这老头不好接触。

    后来隔着没多久,领居王奶奶家发了一次大火,王奶奶的刚满月的孙女意外被困在三楼下不来。

    浓烟滚滚,眼看着火就窜到了二层顶上。

    消防车还没来,街坊邻居都急得上窜下跳的,王奶奶一家子几次想冲进去,由于火势太大,都被大伙儿拦下来了。

    就见余貔貅裹着个沾了水的被褥,分开人群径直往里钻。

    大伙儿当时只顾着拉着王奶奶一家子,却没想到余貔貅一个闷屁不放地直接这么冲进了火场之中。

    一院子人都还愣着神儿。

    没多会儿,床单扎的长绳就从院子侧面将王奶奶孙女吊了下来。

    王家人欣喜若狂地就去接……

    余貔貅这六十出头的身子骨紧跟着也扯着绳子荡了几荡跳将下来。

    ……

    这场火宅过后,街坊邻居都对余示改了态度。

    王家人更是一口一个恩人地感激余貔貅,平日里但凡有点儿好的,都掰了两份,给余貔貅送去一份。

    不得不提的是,王奶奶见成冶年纪和孙女王煊儿差不多大,就和余貔貅商量着订个娃娃亲。

    余貔貅对此也不反对,点了点头,背着手走进屋里,再折回来时,将一玉坠子交给了王奶奶,并示意作为信礼送给未来外孙媳妇儿。

    就这样,成冶在没断奶的年纪,就平白得了一门媳妇儿,打记事开始,屁股后面就跟了个哭哭啼啼的小尾巴。

    余貔貅虽然没工作,也没个退休金养老金的,却也不知怎么的,手里从没缺过钱。

    这也导致了成冶打小在经济条件上,也没输给过哪个有爹有娘的孩子。

    但很多事情,可不是有钱就能弥补的,特别是爹妈这回事。

    关于自己的爹妈,成冶不止一次地问起余貔貅。

    余貔貅每每这时候总是看着天上出神,半天也没个反应,任凭成冶如何哭闹,也无济于事。

    久而久之,成冶也习惯了,或者与其说习惯,不如说是绝望了。

    反正余貔貅不提这事儿,关于自己外婆舅舅什么的也从没提过,就好像自己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一样……

    成冶不只一次地这么安慰自己,能被老家伙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也是一件好事啊,万一把老貔貅问急了,再把自己丢回去,那就太尴尬了。

    这么想一想,有个每天跟在屁股后面哭鼻子的小尾巴,还真是一件挺值得珍惜的事儿。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别说是一个半大孩子,就换做一个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在这样一个喊句救命啊都没人回应的环境里生活。

    换谁谁都得崩溃!

    于是成冶一直以来就特别特别疼王煊儿,简直是把这小姑娘当成了亲女儿来照顾。

    王煊儿渴了,就一溜烟跑去给小家伙买饮料,王煊儿饿了,换着花儿地带着小家伙吃好吃的,甚至有一次王煊儿被邻居张大伯家的儿子欺负了……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成冶愣是打碎了人家里七面玻璃,堵了三次钥匙眼儿,放了四次车胎……

    张大伯家一是碍于余貔貅远近帮了不少忙,二是自知理亏,三也不好和人孩子计较什么,最后硬是逼着孙子张小花②哭着来道歉。

    说到这道歉,也是逗,走完了余家走王家,就好像王煊儿已经嫁过了门儿似的,这才把事情揭了过去。

    对此王家人也都是哭笑不得,王煊儿她爸王长福还每每被她妈李翠玉指着鼻子骂:“你看看人家成冶怎么对我们煊儿的,你也不学学,一个大人还不如一孩子有心!”

    童年的时光总是欢乐的,中国的教育制度却总是坑爹的。

    当成冶围着烈士鲜血染红的红领巾走进校园以后,常常被同样围着烈士鲜血的同学嘲笑“野孩子”。

    大概是因为成冶一向习惯独来独往,当然,他也没什么人可以来往,附近熟络的只有王煊儿和张小花这两个还没读书的孩子,其中张小花还特别怕他。

    况且从来也没有父母接送,又不习惯和叽叽喳喳的同龄人玩在一起,于是成冶就仿佛一只猎豹溜达进了鬣狗群,处处受人排挤。

    偏偏老师只关心孩子们的家庭作业,以及家庭成份,没几个老师会真正关心态度和品德的教育。

    对于成冶的情况,班主任蒋老师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好在那些同学只是单纯地排挤,并在被成冶教训过一次之后由明修栈道转为了暗度成仓。

    成冶一年级的学习环境用一句话来评价,那可以说是“还不如在家呆着”。

    唯一露了一次脸的,还是学校里举办的小学生书法大赛。

    要说余貔貅对于成冶的学习情况是放养的,但唯独将一门手艺传给了成冶,那就是写字。

    是否传者有意,其实也并不好说,因为祖孙俩几年来默剧一般的生活方式,很多时候交集也是互相写字给对方看。

    上帝是公平的这句话在余貔貅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兴许是剥夺了语言权利而全部将技能点数加在了书法上。

    余貔貅那一手字,写得当真是筋骨具备,丰厚雍容!

    有道是蓬生麻中不扶则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自小受到外公的熏陶,成冶那一手书法竟也称得上圆浑流畅,自成天趣。

    在书法比赛上,特邀来的书法协会评委挨个抢着看成冶写的“团结,勤奋,开拓,创新,”这八个校训大字,弄得在一旁兴奋地露了一手“海纳百川”的校长十分尴尬。

    这也让成冶终于在学期末挂上了一个宣传委员的官职,并把校训的八个大字用彩色粉笔再次在黑板报上深刻还原了一遍。

    老师还拉着成冶问这字是谁教他写的,成冶时刻记得余貔貅对自己的交代,对外只提自己是照着书上胡乱学的。

    成冶的家庭情况,蒋老师多少也了解一些。

    对于余貔貅这么一个抽着烟袋的老头,蒋老师压根也没把他往隐世大儒上凑。

    于是就叮嘱成冶要好好练字,争取为母校争光,另外,有时间也教教他家孩子写字。

    自此,蒋老师对成冶的态度,也由不闻不问上升到了有事招呼没事不睬的新高度。

    终于熬过了用烈士骨灰写字的一年级,让成冶高兴的是,王煊儿和张小花也入学了。

    上下课终于有了伴儿,上学也终于有了些盼头,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三个小孩从小学,到初中,直至高中都读了同一所学校,说来也巧,每一次都是成冶先进去读了一年,王煊儿和张小花紧跟着就考上了同一所学校。

    初中和高中的孩子已然不像小学那么幼稚,成冶也学会了与人相处,加之学习一般,出手阔绰,体育成绩优秀,很快都能和同学打成一片。

    于是王煊儿和张小花也沾了他的光,新来学校都有高年级的学长罩着,同年的谁也不敢惹。

    尤其是张小花,受了那一段时间热播的古惑仔系列电影熏陶,隔三差五地就打架惹事,每次都来求成冶带人摆平……

    初高中六年一晃即过……

    终于三个孩子先后踩到了大学的门槛上。

    成冶虽然个子不高,一米七刚出个头,却也算得上长相英俊,文武双全,极受学校女孩子欢迎,隔三差五总能收到各种厚度各式包装的情书。

    王煊儿也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楚楚可人,不过由于成冶,没有敢公开追求的。

    偶尔也遇到有贼心没贼胆的同学悄悄往她抽屉里塞几封匿名情书,都被她看完之后第一时间交给成冶和张小花传阅了。

    每到这种时候,一米八个头流里流气的张小花总会到王煊儿班上踩着第一排的桌子对全班警告:“都听好了,煊儿那是我成哥的女朋友,谁要是不开眼让我知道了,下课了都别想回去!”

    ……

    到了高考放榜的日子,成冶被HB的一所二本大学所录取,王煊儿和张小花都信誓旦旦地指着那学校,保证第二年一准来报道。

    送成冶上火车的时候,王煊儿和张小花都哭成了一片,这么多年了,铁三角还从没有分开过,成冶给了两人一个拥抱:“我等你们,加油!”

    然而命运却和他们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第二年,成冶考上的那所HB传媒院校竟然整合资源升为了一本。

    王煊儿和张小花谁也没考上,两人剩下的志愿也不一样,最终铁三角各奔东西,如改革的春风一般,一个吹向了上海,一个吹向了广东。

    三人平时电话书信不断,却只有放假才有机会见面。

    ……

    那一年秋天,成冶二十四岁,刚办完毕业手续准备回家……

    老貔貅,走了。

    走得很突然,也很安静。

    走前就留下一份遗嘱,交代了遗产都归成冶,说起来也就是那一栋破房子和不到一万的存折。

    老貔貅生前有一个习惯,就是写过的字,从来不留,这也让他的遗嘱成为了成冶唯一能想起老貔貅和自己有点儿交集的东西。

    当然,他那一只上厕所都不离手的烟袋子,也让成冶托人一起合葬了。

    老貔貅走得着急,王煊儿和张小花都没来得及赶回来。

    成冶独自一人回到家中,搬了那一把马扎,学着老貔貅当年的样子,静静坐在门口,望着街对面的菜市场发呆……

    街坊邻居见他这样,都心疼这苦命的孩子,纷纷送了吃的用的来安慰,临走都邀请他来自家里住着。

    成冶一一谢过了各位叔伯姨婶的好意。

    兀自呆坐在门口,直到半夜里行人都消失了,路上的车都没几辆了……

    一时间只觉得这天地,只有自己孤身一个人活着,也不知该做点儿什么。

    这么沉浸在悲呛的情绪中大约又过了几个小时……

    直到天边都泛起了微光……

    成冶才拾了马扎走进院子,关上门……

    看向大厅里外公的遗照……

    紧接着……心脏猛地跳漏了一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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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①:耄耋,[mào·dié]八九十岁。

    出处:语出《汉·曹操·对酒歌》:“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泽广及草木昆虫。”

    匪我言耄。——《诗·大雅·板》

    亦聿既耄。——《诗·大雅·抑》

    老夫耄矣,无能为也。——《左传·隐公四年》

    注②:张小花,[zhang·xiao·hua]某意淫体史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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