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苌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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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恒手下最得力的两批人,一是宁王府的亲卫队,队长是秦苍,二则是他培养了很久的暗卫。

    暗卫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没有固定统领,每一个人都直接听命于赵恒。他们大多是赵恒一手培养起来的,从不会武功到身手精湛,从碌碌无为到有一技傍身,从生活贫苦到锦衣玉食……赵恒给他们想要的,而他们为之尽忠。

    这些暗卫的一个共同点,是他们都没有亲人,孤身一人在世上,为赵恒卖命的时候,毫无后顾之忧。

    云椹是宁王府的暗卫之一,他十六岁出师,接到赵恒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暗中观察和保护王府里一个叫苏岂的少年,尽量不要让他发现。他知道宁王和苏岂的关系,所以一直矜矜业业躲在暗处,从未露过面。

    然而有一次苏岂醉酒,在院子里睡着了,他把人弄进房里,抽身欲走之时,不防苏岂突然又醒了。

    “你是谁?”他听到少年冷冷在他身后问。

    那是苏岂和云椹说的第一句话,语气如同冰霜一样冷漠……而又沉静。

    云椹身份暴露,就把实情说了,第二天自行去向宁王请罪。赵恒并没有怪责他,只让他继续保护苏岂。

    云椹自此一直留在苏岂身边,他观察着少年的一言一行,有的时候心里会涌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困惑。苏岂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个谜,求而不解,环环相扣,他恍惚觉得,这个少年内心深处,其实埋藏了一种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心思,且深得可怕。

    云椹每十日会向赵恒复命一次,告诉他苏岂这十日都做了什么,身体好不好,心情如何……两年来从未间断。

    苏岂的生活苍白又乏味,无外乎是吃饭睡觉、画画发呆,云椹几乎是一次次重复着说同样的内容,说得舌头都麻木了,而赵恒却不觉得腻,每次都听得非常认真和仔细,连苏岂饭后吃了什么点心也要追问。

    后来云椹逐渐发现,赵恒真是把这些东西全记在了心里。

    事无巨细,吃的,用的,只要他能想到的,就会按着苏岂的喜好来办——当然,除了在床上的时候。

    云椹想,这或许是赵恒表达关心和体贴的一种方式。他喜欢苏岂,苏岂却并不愿意向他敞开心扉,那走进他世界的那条路,赵恒只能用自己的方法去摸索,去寻找。

    ……可是在苏岂的心里,这是喜欢吗?是爱吗?在他心里,赵恒依旧是最初强迫他的那个赵恒,恐怕从来都没有变过吧?

    宁王府书房外,赵恒下朝回来,就看见云椹站在门口等他。自从云椹的身份在苏岂那暴露,他成了王府里唯一一个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走动的暗卫,府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苏岂身边有这么个人,傅文博之类的,对他的出现就更习以为常了。

    赵恒推开书房门,摈退了一干下人:“进来吧。”

    赵恒心情不佳,云椹如往常一样报告完苏岂这十日的的生活,他没开口多说一个字,手里把玩着一个印章,脸色始终是沉的。

    “王爷……”云椹见他久久不动,盯着手里的东西,不知在想些什么,忍不住提醒道,“属下说完了。”

    赵恒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云椹心下松了口气,低声说:“王爷若无别的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去吧。”

    云椹退到房门口,有一刹那在心里疑惑赵恒到底是为什么事而不快,但他很快把这份好奇压了下去,因为这不是他该管的。他推开门,脚步刚迈出去,忽然听到赵恒在他身后喊了一声:“云椹。”

    云椹回过身。

    赵恒看着他,问:“我生辰的那一天,苏岂……他一直在房里吗?”

    “是。”云椹思索了一下,“公子那日身体欠安,整日都在房里休息,直到傍晚的时候,王爷传他。”

    “……知道了。”赵恒挥了挥手,示意云椹出去。

    云椹临走时的眼神都是纳闷的,但赵恒自有考量,也不必向他解释。云椹走后没多久,秦苍在门外求见。

    秦苍办事极有效率,短短两日时间,关于齐九的死已经查出了一些眉目。

    首先是关于毒药,经几番查证,齐九死于一种名为乌头碱的毒。

    “乌头碱这毒,制法颇为繁复,然而乌头不是难寻之物,普通药店皆有得卖。”秦苍说,“凶手选择这种毒,恐怕就是为了掩盖身份。”

    “继续。”

    “还有……那一日云翳果然撒了谎。”秦苍轻叹道,“齐九被杀当天,她原是和齐九约好在王府后门见面,然而等了一个时辰,也没见齐九出现。她去齐九房中找他,却发现……人已经死了。”

    赵恒沉默不语,秦苍说:“齐九被杀,云翳因害怕而不敢声张,也是情有可原的。属下觉得,这事应当和她无关。”

    赵恒沉思了一会儿,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秦苍,你知道本王觉得最奇怪的是什么吗?”

    “王爷请说。”

    “本王觉得最奇怪的是,死的人为什么是齐九。”赵恒说,“若是有人寻他私仇,恐怕不会选在王府动手,这么说,凶手便是冲着本王来的了——而若是这样,杀一个齐九,能威胁到本王什么呢?这倒是让人看不明白了。”

    赵恒都不明白的事,秦苍就更得不出答案了:“……属下不知。”

    “罢了,这事你不必再管,交给手下人去查吧,该来的,总会来的。”赵恒语气平静,更有一种成竹在胸的从容,他顿了顿,又对秦苍说,“过两日要南下,去扬州,你提前准备一下。”

    “扬州?”秦苍愣了,“王爷去扬州作甚?”

    “……开春了,带苏岂出去走走。”赵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非常温和,停顿片刻,却像是想到了什么,溢出一丝冰冷的笑意,“更何况,勤王逼得太紧,本王不想同他闹,只好先避一避。”

    说到勤王,这才是赵恒今日脸色不善的原因。这事还得从早朝说起。

    如今的天下是难得的太平盛世,人民安居乐业,外无战乱,内无争端,皇帝赵鸿煊也是个治国有道的明君。然而他毕竟已不复壮年,身体又不甚好,太子之位迟迟不再立,早成了朝中一干大臣的心病。

    自从五年前先太子赵惟因病去世,朝臣便逐渐分为两派,一派支持勤王赵恺,另一派则认为,宁王赵恒才是可堪大任的人选。

    对于这帮大臣来说,他们拥护的不仅仅是未来可能的新君,更是自己的前程。

    赵恺和赵恒都不是嫡子,才学品性也在伯仲之间,可以说机会是公平的,立谁为太子,端看皇帝的心意。

    可让大臣们着急的是,皇帝对立储之事一向避开不谈,不知打的什么主意。丞相谢无伤也曾多次直言相谏,但都被皇帝一两句话轻飘飘驳回去了。

    久而久之,无人敢再当众谈起此事。不曾想,这立储一事,却在今日早朝上被一个官员给提出来了。

    那官员叫张召,站在队伍末排,赵恒连他的名字、职位都不甚清楚,只知他是大理寺一个新上任的小官。

    早朝快结束的时候,皇帝身边宦官刚喊完话,那张召就猛一步走出队伍,躬下身子,眼睛盯着地面,静谧的朝堂之上,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突兀:“臣有事奏——”

    皇帝问:“何事?”

    “俗话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而臣私以为,国亦不可一日无储君……”他停顿了一瞬,接着说,“是以臣斗胆,奏请皇上早日立下太子,以安天下百之民心!”

    张召这话一出,朝堂上氛围顿时变了,若不是天威当前,群臣只怕要哗然起来,连丞相谢无伤都惊讶地回过头。

    皇帝的面色不变,轻轻转着指上的扳指,良久后沉声问:“那爱卿以为,这太子之位——该如何择选?”

    张召像是不怕死似的,竟真的直言不讳了:“臣不才,如今国泰民安,担当太子之位的,须是一个温和廉明、贤良忠厚之人,如此才可守天下之大业,造福百姓。”

    “温和廉明、贤良忠厚……”皇帝轻轻呢喃这四个字,嘴角噙着笑,目光却清如明镜,充满了威严。

    朝臣们的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世人都知勤王雷厉风行、个性霸道,而宁王则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张召这话说出来,不就是在暗示皇帝该立宁王为太子吗?张召表面上虽是帮着宁王说话,可这哪是帮呢?这分明是害了宁王!

    听到这样的话,皇帝多半会认为这人是宁王派出来的,在向自己要太子之位了,更甚者,这可以说是一种示威。

    平日跟在宁王身后的官员无不战战兢兢、不敢吭声,与宁王有师徒情分的夏太傅也皱起眉,神情凝重起来。

    果然,下一秒皇帝的目光就投在了赵恒身上:“……宁王,你以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