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灵水村纪事

二货乃总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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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

    天气已经到了最热的时刻。树叶被烫得蜷曲起来,连知了的叫声也变得有气无力;放个鸡蛋在地上,不夸张地说,烤一会儿准能熟了。太阳炙烤着大地,发亮的水塘映出两旁枯黄的橘子树。

    瑞清市西郊的灵水村突然来了两位年轻人。男的挺拔俊俏,女的倒是很平常,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气质,但总是摆着一副别人欠她钱的样子,不停朝男的翻白眼。章琳站在村里唯一一家小卖铺前,手里提着刚买的醋,就这样一眼看过去,脸上立刻布满红晕。她穿了一件白色短袖,包裹在薄薄衣衫下的年轻身躯像棵柳树一般惹人眼。

    “我就是瞎了眼才会跟着你来!”女的穿着露大腿的牛仔短裤,皮肤很白,一双弯弯的眼睛眯起,面色不善地站在草垛旁向男的抱怨。

    男的又高又帅,声音也是酷得很:“不知道是谁说的,我们可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过了一会儿,“……好好好,我不和你闹了。对不起,刚才乘客车的时候我脾气不太好,主要是天这么热,这两天又不方便……”女的说了一大通,终究还是软了下来。章琳觉得,她肯定是来大姨妈了。脾气这么乖戾。

    “还没过?”男的不明不白地问了一句。

    接着她就看到那女的满脸通红,朝他瞪了一眼就走开了。两人越走越远,最后消失在乡间小道的拐角处。章琳站在太阳底下,没自觉,额上就发了一层汗,头皮也热得像蒸馒头似的。

    小卖铺里的干瘦男人探出头朝她贼兮兮地笑:“张家媳妇儿,看到男人饥渴啦?你家男人还不能满足你呐?要不要晚上到我这里来……”

    “去你狗屁的!”章琳嗔他,涨红了一张小脸,杏眼瞪大,转身飞快地跑走了。

    ……

    越往里走,一股农家的气息越浓厚。

    方婕踩在布满干牛屎的小道上,抬起左手遮住额头,打量起远处来:一个规模较小的村子坐落在高大巍峨的山下。房子参差不齐,有破旧不堪的草房,有上个世界六七十年代农村常见的瓦房,也有刷了粉贴着瓷砖的水泥房。这会儿太阳正盛,村子前的几块农田都快干涸掉,水稻正开花,眼看着就要接穗了,这水倒是成了难题。

    空气里散发着杂草和牛屎混合的味道,混着热浪直往人鼻子扑来。方婕停下脚步,突然,小腿上猛地擦过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她差点给摔倒在旁边的小沟里。两只互相追逐的大狗龇牙奔跑向草丛里,不一会儿就打起架来。她腿都给吓软了,愣在原地半天都不动。

    司霖提着行李走在她前面,没听到动静了,遂转过身,双手插兜:“马上就到了,愣着干嘛?”

    他见她腿有些发抖,白皙的小腿上擦上了一些污泥,再看向草丛里正缠斗着的两条狗,不紧不慢地走过去。方婕缓过来,急忙用手拍掉腿上的泥,抬眼就看见男人意味不明的目光。他指着狗打架的地方,挑眉道:“你胆子是有多小?”

    方婕深吸气,没心情和他斗嘴,垮着脸说:“我小时候被狗咬过,很大的狗,后来我看见狗腿就发软。没办法,童年阴影。就像刚才吧,我觉着那狗跑过去,要是看上我的腿了,说不定咬上一口,得多疼。”

    司霖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淡淡道:“这么短,我想它应该看不上。”

    按着平日,她肯定要回他几句;然而今天,她的脾气却有些反常,垂下头乖顺地继续往前走。司霖眯眼驻足了一小会儿,也跟了上去。

    **

    坐车到灵水村来,一共花了四个多小时。所以当方婕走进农家小院时,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院子不大,很老旧的瓦房。一共三户人,围成一个半圆形;地面上的菜叶混杂了不少鸡鸭的排泄物,干涸的小沟纵横。太阳蒸发起这些东西,构成了农村独有的味道。院子的西北墙栽了几棵高大的石榴树,门前堆了几大捆干柴。

    这个时候,早就有人在外面候着。两个上了岁数的老人,一个憨厚老实的庄稼汉子,一个穿着纯白短袖,长得还挺漂亮的年轻女人;连着别处小院的石板路上还站了几个脸晒得发红的小男孩儿,直直地盯着他俩看。方婕拉过司霖,低声问:“梳子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找这个的?”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他故意卖关子。

    方婕见他兴趣缺缺,也只好不再问。那屋前站着的年纪稍微大点的男人赶忙迎上前来,将两人招呼进屋。方婕一一向他们打过招呼,无意间瞥向年轻女人的脸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还没等她想起来,司霖便拽着她的手臂踏进了门槛。

    屋内比外面凉爽许多,光线很不好,进门就是一个口大灶;墙角堆满杂物,看起来十分简陋。方婕倒是不介意,她八岁以前就是在农村长大的,什么东西没见过?倒是司霖,皱起眉头打量四周,似乎有几分不满。

    年长的男人叫张学贵,是这个家的主人;年轻一点的是他的儿子张廷国,黑瘦的脸颊,一双眼睛亮亮的,肌肉也好,一看就是常年有锻炼的习惯。方婕发现,他的五官长得非常有福气,额头饱满,嘴唇宽厚,鼻梁高挺,在算命的看来,定是个有福之人。剩下的就是婆婆赵芳和儿媳妇章琳。章琳长得不差,一双眼睛生得最好,眼角上翘,时嗔时柔。这会儿站在屋子的一边,低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方婕天生敏感,心想,别不是司霖这祸害把人家媳妇儿的魂给勾走了吧?

    反观司霖,一脸淡定地坐在长凳上,仔细听着张学贵的陈述。

    那张学贵生得皮糙肉厚,常年在庄稼地里过活,脸皱得跟核桃皮似的,不过是个会说话的人,叫儿媳妇泡来珍藏的龙井茶,慢悠悠地吸着卷烟。烟雾升腾起的那一刻,方婕看见张廷国盯着司霖看了一会儿,脸色也不是太好,她心下一惊,接着就听见一个苍老、略带地方口音的声音响起:“司先生大老远带着妻子赶过来,天还这么热,真是太麻烦了。”

    方婕尴尬地接话:“我们不是夫妻。”没人理她。

    司霖:“没事,我们也在找这个东西,您能给我们提供线索,就是最大的帮助了。”

    章琳眼底闪过一丝惊喜,心想这城里来的男人就是会说话,哪像她家那个大老粗,成天只会闷声闷气地干活,连句话也不会讲。

    张学贵叹气:“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吧,村前的几亩田都干得不成样子了。眼看着这天也不下雨,我就想着肯定是后山的神灵被什么东西给镇压住了。前些日子隔壁村儿的大学生在网上看到你们发的什么帖子,我们没文化,也不懂……后来他找到我,说是有人想来我们这里看看。也巧了,前不久,我去后山打柴,进了解放后不久在山里打出的一个窑洞;现在也废了。后来我就迷迷糊糊地瞧见了一个发着光的东西。你说我当时吓糊涂了,可我真真实实给看见了。半圆形的,发着红光,浑身透亮得紧。肯定是妖物!”说到这里,他“砸吧”了一下烟嘴,徐徐吐出一口烟圈。

    方婕浑身冒着冷汗,想起自己穿越前的场景,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后来我和廷国又上去看了一下,嘿,居然找不到了。也奇怪,那天后,村里的水干得什么时候都快,瞧着着‘灵水村’也快没水了。村里公用的一口井都要到底了。哎……”

    灵水村,山里深处有一顶泉眼。冒出的水甘甜可口,造福了这里一代又一代的人;灵水村的老人以长寿闻名,然而在这个夏天,却遭到了百年未遇的大灾。

    **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学贵的弟弟,灵水村的现任村长来到他家。

    桌子上摆了一些腊肉和香肠,凉拌的血腥草和烧南瓜。张学贵给司霖倒了一杯自家泡的桑葚酒:“不知道你们城里人吃不吃得惯这些东西,菜少了,莫见怪。”

    司霖这个时候到收起了平日里对方婕的那套冷嘲热讽:“我也是贫苦出生,什么能吃。”

    方婕慢吞吞地嚼着腊肉,心想他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挑食。

    对面坐着的章琳一直埋着头吃饭,眼神儿也不敢乱瞟。方婕见她生得惹人怜,又老实,心里不免产生了几分好感;可是她也不是个自来熟的人,在这饭桌上也不好当着人家公婆的面问东问西。张廷国饭量大,埋头吃了足足四碗干饭,也是一声不吭。性格很是沉闷。

    张学诚来的时候,夕阳正挂在山腰子上。他穿了一件干净的男士衬衫,大概四十多岁的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倒有几分村长的模样。一进屋子,他就笑揖揖地和司霖打招呼。两人之前通过电话,也有了初步的照面,聊起话来通畅许多。

    只是方婕发现,这位村长来的时候,张家的小媳妇儿明显慌张了不少,似乎有什么东西藏掖着。张廷国也变了脸色,下了席跑到院子里抽闷烟。

    这家人,关系还有点复杂。

    “司先生是读过书的人,也不知道我们这些乡下人的难处。祖上传下来的说法,村里的老人都倔得很,非说是那泉给妖物封住了。这天气本来就干旱,方圆几百里的村子都遭了殃……”

    “你懂什么?”张学贵打断弟弟的话,脸色不善,“我那天亲眼看见的。”

    司霖淡笑:“如果不信,我也不会到这里来。”

    张学诚有些尴尬,“嘿嘿”地笑了几声,拿出包里的烟递给司霖。司霖婉拒:“对不起,我太太不喜欢我抽烟。”

    方婕坐在他旁边的小凳上,一听这话差点给仰倒在地上,多亏他稳住她的后背。她拍拍胸口,朝他递过去一个眼神。张学诚笑:“司先生真是好丈夫,我家那口子也让我戒烟,就是戒不掉。也没办法嘛。”

    突然,外面传来争吵的声音。赵芳急忙放下手上的碗冲了出去。接着传来一阵细细的哭声,方婕听到章琳的声音,有些瓮:“我还有脸见人没?眼瞅着客人在家你也和我闹,你嫌我,干脆离婚算了!”

    “你再提离婚,信不信我打死你?”男人粗噶的声音带了几分怒气。

    “家里有客人,两口子有话不能好说?”这是劝架的声音。

    接着就是一阵寂静,后来章琳哭得越来越小声,可能是碍着家里有外人,两人很快就冷静下来。张学贵“哼”了一声,起身走到门口,回头道:“你先回去吧,明天再来找司先生。”

    这话是对张学诚说的。对方尴尬地掩唇咳了几声,和两人道了别,也跟着走出屋子。

    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只剩下张学贵抽过的烟的味道。

    “你说,这张学诚和张家的关系不太好,是不是因为张家媳妇儿啊?”待人走后,方婕低声问道。

    司霖看向她,淡笑:“倒也不笨,观察人的本事挺好。”

    “哎,我挺喜欢章琳的。要是真有这事儿,一个女孩子,得背负多大的流言啊?”方婕望天,叹息一阵,随后想起他刚才说的话,“你怎么说我是你妻子?没必要。”

    “我们晚上得睡一起。”

    方婕:“为什么?”

    司霖抬起手,突然就很想摸摸她搭在额前的刘海。靠近的瞬间,眸色一黯,收回去,轻描淡写地说:“很明显,这里没有多的床。”

    “我可以睡地上。”

    司霖垂眼:“如果你不介意晚上有蜈蚣爬上你脸的话……”

    “……”

    **

    “你睡里面。”司霖扔给她一个枕头,“这是新枕套,床单我买的一次性的,你弄脏了别人的床也不好。”他边说边低头整理,不到一分钟,方婕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旋转交叠了几下,一张木床就给铺上了新床单。

    “你好厉害,来这里之前是干什么的?”方婕刻意忽略他后半句话。

    司霖低头,将自己的枕头迅速灌好,淡淡道:“最开始在军队,后来去了工地,现在有了一家自己的公司。”

    方婕怔愣了几秒,随后接过他手上东西摆好,“做家务这么在行,行动力和观察力都很好,我早就该猜到你当过兵。陆军还是什么?”

    “空军和陆军都当过。”他飞快地接下她的话,转过身拍拍手,指向对面木桌上的行李袋,“去拿过来,睡的时候放在中间。”

    方婕挑眉:“怕我袭击你?”

    “嗯,听说生理期的女人*很强烈。”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她的脸。方婕怒,挥起拳头在空中比划了几下,撇过嘴道,“你该不会是有女朋友吧?或者妻子?”不然这么防着她做什么?虽然她对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想法,不过他这么做还是有点伤她的心。她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

    司霖摇头:“没有。”

    “那就是有男朋友咯?”她扯开嘴角。

    “也没有,我单身。”他盯着她的眼睛,“你打听这个做什么?我是不会看上你的。”

    “就问问。反正我也不会看上你,你嘴那么毒。”

    司霖轻笑,转过身将上衣脱掉。灯光暧昧,衬得他身上的肌肉越发诱人,散发着蜜光,线条优美,一路顺下来,完全没有一处让人挑得出来瑕疵。方婕吞了吞口水,艰难地别过头:“注意形象啊。”

    “男人打赤膊不是很正常吗?”他拿了干净的衣服换上,见她脸红了,揶揄道,“你觊觎我的身体。”

    方婕尴尬地掩唇:“身材是挺好的,我看看又不会少块肉。”

    司霖抿唇,倒也没说什么,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轻轻倒上了床:“睡吧,明天还有不少工作。”

    “嗯。”方婕爬进床里,将行李摆在两人中间。司霖拉了灯,房间立刻陷入了黑暗。

    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呼吸声交缠起伏,方婕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背上热得出了一层汗。屋内散发着一股霉湿的味道,偶尔在墙角还有老鼠搬东西,细碎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搞得黑暗中敏感的听觉被放大了许多。偏偏身边的男人呼吸声还渐渐沉稳下来,她睁大眼透过黑暗盯着床罩,反而越来越清醒。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一阵“窸窸窣窣”都响声,接着女人的闷哼声传来。隐隐还说着什么“不要”“混蛋”之类的话。方婕虽然未经人事,但也知道那是夫妻俩在闹情趣,她贴着墙根儿,这下更睡不着了。

    “唔……啊……痛死了……”

    “放开我……”

    方婕望天,将身子躺平。

    “偷听夫妻房事,你的趣味还真是够脏的。”男人低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方婕吓了一大跳。司霖刚醒没多久,嗓音沙哑,有股说不出的质感。她轻声反驳:“我睡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