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今昔深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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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上午,和煦的阳光伴随着悦耳的鸟叫声,环绕着这座豪华的大宅子。

    汽车已在门口等了许久,所有人都在焦急等待着大小姐梳妆完毕。

    不知等了多久,陆熙海终于打开门,精心的装扮,配上无可挑剔的样貌,就像画像里走出来的一样。

    何为念打开大门,微笑颔首,低声说:“大小姐,你今天真的很漂亮,希望今天一切顺利。”

    作为一个管家,他的一字一句,都没有任何不妥,陆熙海也没有看他一眼,完美无瑕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昨晚疯狂行径的任何痕迹。

    今天一大早,陆太看到她手背上的伤,又抱怨起来:“你怎么这样不小心,今天有这样重要的见面,偏偏要弄出点瑕疵来,你和钟大少不单要跳舞,还要吃饭的,让他看见,印象多不好。”

    陆熙海面无表情地说:“你不是还要我弹钢琴么。”

    陆太太毫不在意地说:“是啊,让钟大少看看你的修养,你要是觉得好得差不多了,就把绷带拆了,无论如何,你今天都要弹钢琴。”

    她一句也没有问过女儿的伤势,也不愿拆开纱布看看,只是关心会不会影响今天的表演。

    见陆熙海就要离开,陆太又啰嗦起来:“钟大少喜欢和骑马汽车有关的话题,有空多和他聊聊,他一直很想见你,可千万注意你的身份,不要搞砸了。”

    这时,门口又传来一阵清脆的鸟叫声,像是在嘲笑她的不自由。

    陆熙海沉默如冰山的脸下,心里想的却是她恨不得打何为念一个耳光,再打陆太一个耳光,然后让司机送自己离开苏州,到终南山当尼姑。

    但她嘴巴一动不动,像是没听到一样,以优雅大方的姿势上了车。

    见汽车绝尘而去,陆太突然转过头来,冷冰冰看了何为念一眼:“昨晚熙海是怎么受伤的?”

    何为念连忙低头解释:“也许是睡迷糊了,水壶没拿稳,不小心泼到手上了,这种小事,本不该让大小姐亲自动手的,是我来晚了,恳请太太原谅我。”

    陆太不依不饶:“那你怎么不叫醒我?”

    何为念马上回答:“昨晚太太打牌回来得晚,怕您夜晚睡不好的话,第二天便没有精神,这才自己做主了。”

    陆太的表情居然有所缓和:“算你识相,做几天的美容,也抵不上睡一晚好觉,哼,年轻就是好啊,能到处去玩,不像我每天只能打牌闲聊度日。”

    这句话,摆明了还是在讽刺何为念那天被困在山上一整晚的事。

    何为念是一个很不喜欢耍心眼的人,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说起了漂亮话:“好酒需要时间,才能成为醇酒佳酿,像太太这样,正是人生的华彩阶段。”

    陆太听得满眼飞花,正要心满意足地放过何为念之际,又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她的伤是你包扎的吧?你没有趁机……”

    何为念忙说:“纵使太太借我胆子,我也不敢做任何对大小姐不恭敬的事。”

    这头,在咖啡厅里,桌子那头的人首先开了口:“陆小姐,久闻大名,今天见你,果然是清丽脱俗,在下名叫钟鉴。”

    陆熙海只是礼貌性回了一句:“很高兴认识你。”

    心里却在想,何为念会不会冲进来,阻止这场相亲呢,然后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幻想。

    如果不想她来,他早就应该说出口,而他不旦没有说,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或许一直纠缠不清的,只有固执得可笑的自己,就算何为念和自己在一起,又能怎么样呢?以母亲的个性,一定会闹得天翻地覆,到时候只会让何为念困扰而已。

    “陆小姐,陆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陆熙海一愣,才回过神来:“没有。”

    钟鉴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早该知道女孩子不喜欢聊马和车,但一开口就控制不住,没办法啊,现在有钱人都玩这个,不懂点可是很没有面子的。”

    陆熙海勉强配合着笑了笑,心里想的却是泼他一脸的咖啡,然后踹翻桌子走人。

    在听钟鉴大聊了一下午关于政治和战争的话题后,终于熬到了吃晚饭的时候。

    平静的下午,都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这场相亲,别人都对她的痛苦视而不见,是该觉得庆幸,还是可惜?

    按照陆太太的要求吃了饭,弹了钢琴后,她的心已和受伤的手指一样,全都麻痹了。

    谎称自己家里有门禁,她八点多就请司机送自己回家,钟鉴却还依依不舍,约定下回再出来看话剧。

    走进家里的院子,她终于松了口气,之前的愤懑和厌烦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只有疲惫。应声而开的大门旁,站着的却不是何为念。

    她本想不管不顾直接上楼睡觉,却还是多嘴问了一句:“丽姐,何为念干什么去了。”

    开门的丽姐回道:“不知道啊,太太走后,他就在房子里转来转去,像神经病一样,一下午都不见他的人了。”

    说话一向没头没脑的丽姐,也没能说出何为念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熙海只得上楼,准备洗澡睡觉。

    夜风忽起,窗帘被吹得哗哗响,陆熙海刚要走到窗边,却看到窗外的后花园景色正好,月光刚好照在一方荷花池上,而在荷花池旁,有个像电线杆一样一动不动站着的人。

    像这样看到站在窗下的何为念,已经不是第一次。

    陆熙海想起小时候,那个总是带着憨厚诚实笑容的他,看到她生气了,不敢出声安慰,却默默种了一地的向日葵和灿烂花朵,只为她能够露出笑容。

    现在,这份心意仿佛已经随着清冷的月光烟消云散。

    穿着笔挺制服的何为念,如同戴着手铐脚镣前进的牧羊犬,除了忠心,什么感情也无法表现出来。

    何为念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遮住了他的眼睛,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面朝荷花池里的月亮,呆呆地瞧着。

    他每天总是一脸看不破的微笑,也许是觉得累了,在主人都不在的空宅子里,他才能好好放松一下。

    陆熙海没有开灯,只是托腮靠在窗边,看着沐浴在月色里的何为念,想要让流逝的时间掏空自己的脑子,好让自己不再烦恼。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丽姐的声音:“大小姐,你怎么不开灯啊?是不是灯坏了?”

    何为念听到声音后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望向陆熙海的窗户,陆熙海也一动不动看着何为念,对楼下喊道:“没有,我在换睡衣。”

    丽姐的声音没有再传来,何为念也没有心虚地避开陆熙海直视的双眼。

    他有太多介意的事,有逃避和服从,歉疚与无奈,他不想知道今天的相亲顺不顺利,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希望顺利还是不顺利。

    他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了陆熙海一会,就鞠了一躬,然后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