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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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了个大早,终还是迟了。

    流光从吴村回来,却正见姓吴的带着人请了媒婆抬着花轿要接人,吵闹得厉害。四围里都是看热闹的人,流光挤不进去,只得问了旁边的婶子打听。

    “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今天只是来全礼的么?”

    “谁知道呢!真是造孽呀,那姓吴的杀才,一听说郑家新没了人,硬要乘着热孝里立马就把人迎过去,这还没个准信的事呢…”

    “岳父大人,岳母大人,此言差矣,小婿也只是想早日对您二老尽孝,虽有婚约,毕竟偿未完礼,名不正言不顺。若小婿今日有什么得罪二老的,还请多多包涵。”只见那边吴大郎拱手为礼,接着说道,“岳母大人,何需还要再等几日请人算日子,小婿来之前就去绿云观请先生看过,今日正是黄道吉日,最利婚丧嫁娶,最是合宜,往后的两月里再无比今日更适宜迎娶的日子了。虽是仓促了些,可事急从权,却也不好再讲究那些,等完了婚正好带眷属去都城替舅兄活动活动。”

    郑老爹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住嘴,这里谁是你岳父岳母…谁跟你说我们家少卿保准没了,八字都还没个准儿的事…拿走,带着你的人,拿着你那些东西给我走…”

    “郑阿公,您又何必死鸭子硬咬嘴呢,谁不知你们家昨夜里哭得那个山响,正使了人去扯孝麻布呢,又能瞒得了几时。”

    “我们爷这不也是怕等那边信儿送到,早过了头七,要再等上三年。”

    “没有咱吴家帮衬着,您老能自个去迎得回来。”

    “您老放心,大舅爷去了,这不还有我们爷么,决计亏待不了您老二位。您看看,这首饰,这些个粮米盐油的,还有这新聘的十二亩地,哪份不是重礼,不是把您家闺女厚待着呢。就是娶了回去,我们爷疼还来不急呢,您可别听某些个人不怀好意嚼舌根。”

    ……

    吴大郎还未说话,就有家丁在后起哄,七嘴八舌。

    吴大郎也是有意让他们把话说完,见差不多,挥挥手假意训斥他退下,又作揖道:“两位泰山,家仆莽撞,还望二老恕罪。不过他这话也在理,这时候把婚事办了,确是再好不过,您家接下来的事,也多个人商量着互相照应不是。您二老请放心,吴某今日得幸娶了您家女儿,自然会好好相待,不会让她受了半分委屈。”

    郑老爹还未说话,郑大娘眼望着那一抬一抬追加过来的聘礼,又听得里面还有十二亩的地契,再加上吴大郎主仆二人一声声的许诺也确实听得很是入耳,很有些意动,不由望向她家当家人:“老头子,你看这…”

    她话没说完,春棘蓬着头一头就撞进她娘怀里,言语凄厉:“娘您这是要反悔!娘您不记得他前头的是怎么死的了,娘您今日要收的这可是您女儿的买命钱。不待他打,您现在就打死我算了,阿兄没了,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春棘这一声,吴大郎和郑家二老面上都很有些尴尬,郑大娘刚刚缓和过来的脸色又僵硬了起来,心想这还是不行,得想想办法,先咬着牙不答应,把昨儿口头那约定蒙混了过去拖过了今天再说。

    “前头的…”

    “我听说了…就那一下…”

    “啧啧,心真狠啦,可怜了那娃儿…”

    “看看,这样的…”

    当事人都闷头思索,旁观的也没闲着,人群里也传来嗡嗡的小声议论声,流光更是使力推开人想挤到春棘跟前,将刚才打听到的事先说给她,让她心里有个底。

    “岳母大人,那确是误会,失手而己…”

    听到议论,吴大郎脸色更难看,只是围观的人多,又确有实情,也不好发作哪一个,只能呐呐着分辩。

    郑家二老见他言语闪烁,却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知道这事八成是真,心里一时凉了半截,更加卖命地将春棘往身后藏。

    一时气氛尴尬,那位吴家管事的见势不妙,一声嚷,竟使着带来的家丁和媒婆要强将春棘抢进轿去。

    吴大郎只是背过身假作不见,一时,家丁媒婆的告罪呼嚷劝说,年轻女子躲避时的哭叫喝骂,老年男女的咒骂怨天哀求,还有围观人的唏嘘议论叹息和被冲撞到时的惊呼躲避瞬乎齐发,喑喑嗡嗡的吵得流光耳根发痛。又见二老被架到一旁,春棘抵抗不住,己被拉出快要塞进轿里,流光更是着急,奈何年龄不大,身子又素来单薄,一急,更是挤不过那些热衷于看热闹的大婶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干着急。

    待流光左摇右晃好不容易挤过人群的时候,春棘己被捆了手按进轿里吹吹打打的抬着走了,流光咬着牙、跺跺脚,眼望着那些虎背熊腰的家丁,终是没有敢追上去闹,只远远地缀着跟随。

    昨晚加今晨,春棘很跟她娘闹过几场,又被这些人粗手粗脚地一通捆逮,头发乱蓬蓬,衣服也扯烂了几处,脸上更是哭得涕泪横流,草叶泥灰糊了满脸,哪还有半分平日里的俏模样,就连旁边的媒婆看了也心里暗哎,直觉可怜,怎么就被那人看中。

    吴大郎家隔了好几里路,毕竟还有两个女人,一路疾走不歇肯定吃不消。

    又是一处歇息,那媒婆怕春棘中暑,搭手背到她额头试试体温,春棘偏头避过。

    “姑娘,你就看开些吧,女人,一辈子不就这样,哎…”听春棘嗓子哑了,媒婆递了碗水到她嘴边,春棘并不张嘴,媒婆看了看,也就收了碗,叹了口气没再劝。

    “我要小解。”

    “啊?”媒婆回过头,突兀地望着突然开口的春棘,又回头为难地望着一边的吴家管事。

    “就快到了,忍一忍。”

    “不行,我忍不住。”春棘翻了翻白眼,扭过头去。

    “哟…”管事走过来围着她转了两圈,呲着牙,见春棘没回头,也就没有再同她说话,只是向媒婆点了点头,“你,带她去。”

    “走吧。”

    春棘一抖臂,抖开来搀她的媒婆,却不望媒婆和旁边的管家,只向着坐在丈外开处的吴大郎挥了挥绑着的手臂:“喏,这样怎么解?”

    “怎么不行,让她帮你。”旁边的管家可能受不了被人如此的当面忽视,以目示意媒婆,不忿道。

    春棘瞪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转头又鼓着眼盯着吴大郎。

    “不能解,就这样上,回头让人收拾去。不就擦擦洗洗的事,跑了岂不麻烦。”家丁群里有个人指着脸上一道血痕,忍不住插嘴道,“这丫头鬼着呢,看看,那婆子一个人怎么看得住。”

    别看春棘年纪小,她可不比流光,为生计要接那么多私活,她时间充裕,从小就跟她兄长学过些拳脚,虽只是皮毛,又无乘手的兵器,倒也让那些个忌惮着不能伤了她的家丁们很吃了些苦头。

    “那又待怎地,难不成我一个黄花大闺女,还能让你们这些老少爷们看了屁股。”春棘忍不住回嘴。

    “哟,哥儿们谁敢看你那屁股。”家丁群里一阵哄笑。

    “哼,我绑着手,你们又那们多人,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偷看。”

    春棘还待再辩,旁边的媒婆连忙拉住了她轻斥:“你这闺女好不晓事,这种话,哪能跟他们一般见识,什么屁股不屁股,没得让人笑话。”

    春棘向来单纯,刚才脱口而出,现在想来也是觉得有些不妥,只是还硬撑着憋红了脸没低头。

    吴大郎望望,以目示意,管家慌忙上前喝止住家丁。

    没人笑了,安静下来,春棘也低了头踩着脚踌躇,吴大郎吩咐媒婆:“解开,你带她去,有事叫人,他们都在附近。看好了,人没了唯你是问,听到了没。”

    媒婆面上有些难色,吴大郎又走近春棘身边盯着她道:“你最好别给我玩什么花样!刚才也跑过几次,哪一次不是又让我的人抓回来,再有下次…”

    春棘看他一眼,没有理,就倔强地扭头向远处的灌木丛走去,媒婆连忙答应着小跑着跟上。

    松开手,春棘又走远了些,装作松裤带,一边偷眼瞟媒婆,一边拿眼尾的余光扫视着周围,一声压抑着的低呼,春棘连忙息了声,鼓着眼望着左近的灌木丛。

    那边,流光正对她眨眼,摇了摇头。春棘知是那边有媒婆看着,她叫自己不要贸然逃跑。

    刚才春棘那两次不成功的逃跑,流光都看在眼里,知道他们防犯得挺严密,除非有事拖住媒婆不报讯,要不然想逃出去很难。

    春棘蹲下身,焦急地望着流光。

    流光左右看看,发现右侧不远处一抹细微的黄影一晃而过,地面有草叶晃摆,眼前一亮,计上心来。

    向春棘丢了个安心的眼神,小心不发出声响,流光绕了过去,猫着腰,轻抖树枝,挑起,慢慢挪步向正左顾右盼的媒婆丢了过去。

    “哇,蛇呀!”

    一声尖叫,媒婆反射性地弹跳起,引来不远的家丁慌忙跑来拉开她,几人团团转着慌忙找东西打死那条蛇。

    幸亏没有看错。

    流光暗暗庆幸,慌忙拉住春棘快跑,乘他们没反应过来之前,能跑多远算多远。

    “新娘子不见啦。”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连忙四散分开来拨开树枝灌木找寻。

    “你去东边,你,西边,你,跟我上这边来。”

    “快,快,看看你们怎么办的事,连个丫头都看不住。”

    “你个婆娘…”

    …

    听到耳里不时传来的吆喝呼喊和管家时不时咒骂着的埋怨,越来越近,流光和春棘越加慌张,慌不择路,不要命地扒开荆棘往荒凉处跑。

    四围渐成合围之势,流光没法,拉住春棘躲到一处树下低坡处,两人不住地喘息。

    拍拍胸口,流光平定心绪,决定这时候把今早打听到的事告诉春棘。

    “春棘,我也不知该怎么说,有些事你要自己去观察注意。吴大郎醉杀前妻那事,似乎另有隐情,据说那人妻子妇德有违,只是被他兜着才没外传,甚至有人还传说他那儿子八成是替别人养的。我今早是从他们家厨娘那套来的,该偿有几分可信,你…”

    春棘喘着粗气,不耐烦地打断她道:“流光姐,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那人那样,莫非我还要应允他不成。”

    流光欲言又止:“算了,这事,也是要你自己拿主意,我只是要你留意着自己观察感受,人去亦云,不要先入为主的对他有太大的偏见…毕竟,少卿走了,妹妹你终是要嫁人,凭你这姿色,确应觅个有些来头的,才能护得住你…”流光看了春棘一眼,“春棘,别怪姐姐多事,这几日细看,示牛人虽憨厚,关键时候却还是无主心骨,护不住你。”

    流光见春棘无意听这些,搜寻声越来越近,却是情况紧急,怕是再藏匿不住,连忙扳过她肩头正色问道;“春棘,你信不信流光姐?”

    春棘见她神色严肃,也沉静地点了点头,于是流光注意着她的眼神,接着说道:“如今,也只能是你出去了。”

    春棘萨那睁圆了眼,瞪着流光。

    流光连忙安抚:“你放心,既然你说不愿意,流光姐自然不是要舍了你给那些人。只是,如今这局势,若我们俩人都被找了出来,怕是再没人能救得我们,示牛,不提也罢。春棘,现在只是要你暂时跟他们走。你放心,流光姐在后跟着,就是舍了我这条命,也自是要救你出来,你等着。”

    春棘明白,萨时流下泪来,忙抹袖揩掉,郑重地点了点头,站起来走了出去。

    嘈杂声由近及远,流光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吴家院外,吹吹打打,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吴大郎一身喜服,满面含笑,站在门口拱手迎客,一时“恭喜”不绝。

    吉时己到,司仪列左,高堂在坐,迎新人入堂。

    细看来,新娘虽满身喜庆,手腕接红绸处却是被一条红色绳索捆住,正被喜娘拽提着走。观礼的虽有些人低声指点议论,倒丝毫未影响到新郎面上的情绪。

    “吉时己到——”

    “一拜天地——”

    “不好啦,新娘子跑啦~”门外一声喊,夹杂着几声凌乱的脚步声。

    闻声新郎脸色骤变,手一挥,大红盖头落下地来,满堂人都向正堂站着的人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