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寿死战

半空住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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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二十七,是当今圣上的万寿节,也就是皇帝生日。照理来说,皇帝生日,正是众位大臣们给皇帝明目张胆送礼的好时候,你只要担心那些御史们会不会弹劾你贪-赃-枉-法。

    所以,每到了万寿节的时候,各路大臣们就挖空心思,想些寓意好、兆头好、新奇有趣又不会拨动御史台敏感神经的礼物。大臣们真是费尽了心思,挖空了脑袋。

    不过,这一切都和范景文无关,他不过是一个吏部主事,区区从六品官,还不如专心给英国公府老太君祝寿呢。

    在明清两朝,万寿节是个大日子,和朝岁的元旦、祭天的冬至并列为三大节,万寿节期间不许屠宰,前后数日不理朝事,全国放假三天,更有无数杂耍艺人、吃喝玩乐的庙会灯节,实在是痴情男女、小偷大盗的好日子。

    八月二十七这天,范景文早早就去了宫里,今天万历皇帝要在太和殿王公百官的朝贺和献礼。你收了人家的礼物,怎么能不有点表示表示呢?所以皇帝陛下也要给文武百官按品级各式奖赏。

    不过,今年的万寿节,万历皇帝过得不太舒心。因为七月初,女真族--这时候应该叫后金国--□□哈赤自立为王,年号天命,自封为天命汗。这名字就像是土豪带上拇指粗的金项链一样,赤-裸-裸地表明了自己野心。不过他命不好,刚一建国就遇上闹饥荒,整个后金吃不上饭,人民怨声哀哉,不满情绪越来越重。为了转移国内矛盾,□□哈赤决定抢劫一下大明这块肥肉。然后他四月的时候得手了,抢了抚顺。抢了抚顺,它的兄弟城市清河也不能放过,于是七月份□□哈赤又抢了清河。

    抚顺和清河都是大明的边关重镇,两者互为掎角之势,共同进退,防御外敌。但先是抚顺被人里应外合攻下,清河守将却不吸取教训,后金又乔装打扮混进城中,夜里破开城门,大军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一万守城将士屠杀殆尽,抢走十几万百姓回去做奴隶,至于金银财宝、牛羊车马更是不计其数。

    大明王朝震怒,上下一致要求出兵抗敌,一向运作迟钝的朝堂也飞快转动,筹备征战事宜。

    国之大事,在祀与戍。即使是万历这样三十八年不上朝的荒唐皇帝也慎之又慎。当然,他还做不出慈禧那样挪用军费开趴-体的事,这万寿节也被要求一切从简。

    皇帝的万寿节一切从简,九月份英国公老太君坚决跟随中央的态度,决定六十大寿不办了!听张氏从英国公府回来说,英国公、英国公夫人还有一众孩儿都极为赞同老太君的决定,将大宴改为家宴,就一家人亲亲热热吃一顿,自个家里庆贺一番就算了。

    虽然老太君说不大-操-大-办了,不过万历皇帝还给她记着,当天专门派了司礼大太监来传旨庆贺,贺礼更是琳琅满目,给足了英国公府面子,更是嘉奖英国公府听从指挥、响应号召的先驱作用。

    虽说张氏是庶出,范铉超、范铉朗也算是老太君的外孙,老太君大寿那天也随着张氏前去贺寿,给老太君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老太君让他们起来,唤上前仔细看看,她先是问范铉超:“超哥儿头上的伤可大好了?”

    张氏常来英国公府上走动,老太君自然也知道范铉超头上磕伤的事,她还打发仆妇去范府送过药呢。

    范铉超是第一次见这位老人家,不知她脾性怎么样,所以只是规规矩矩道:“回老太君话,头上的伤已经好了,也没留下疤。”

    张氏说:“都要感谢母亲送来的玫瑰甘露,果然是一点伤痕都没。”

    老太君点点头,“这么俊的孩子,留下疤就不好了。”然后她看向范铉朗,“朗哥儿健健康康,看着比过年时大了一些。”

    英国公夫人李氏笑着说:“可不是吗?这个年纪的小孩一不留神就长大一大截。”

    “长大些好,长大了就是男子汉了,不像小姑娘家家了。”老太君笑道。此话一出满屋子的夫人都笑出来。因为是家宴,来的客人都是关系极近的,张氏回府上聊天谈趣时早把范铉朗的豪言壮举传了个遍。

    唯有范铉朗还傻傻的不知道大人们在笑什么,也跟着咧着嘴笑,点头道:“嗯!我一定多吃饭,快快长大。”

    又惹得夫人们一阵大笑,英国公府的孩子都大了,老太君许久没见这么傻白甜的小孩子了,忍不住摸摸他头,手感不错,又摸了摸。

    内堂里女眷欢声笑语,传到男人团座的外堂,却只听得英国公张维贤一声叹息。

    “□□哈赤劫掠我朝抚顺清河,陛下抽调各地守军,明年一场大战是免不了。”

    张维贤看看堂中所坐,他妹夫范景文,他两个儿子张之极和张之初,再然后是他侄儿张之让,都是自家最亲近的人,这场家宴就连朝中好友张维贤也没请,不过或派女眷前来贺寿,或送来寿礼。

    “虽说明年大战,可陛下不见得会让父亲上战场。大明良将能臣无数,后金刚刚建国,又多有饥荒,哪里比得上我泱泱大明?”张之让笑道,毫不怀疑大明将赢得这场胜利。

    实际上,整个大明也没有几个人会想他们会败。万历二十年,宁夏用兵、朝鲜之役,万历二十七年播州之役,三次大征皆以胜利告终,这仿佛一洗明朝多年的耻辱,重新奠定了霸主地位。然而,也许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知道,这次与后金的大战,这看似瓮中捉鳖的大明朝必败无疑。只是这两人一个人微言轻,一个身份敏感,不敢言说,只能眼睁睁看着历史渐渐走向无法挽回的境地。

    张维贤见自己两个儿子都是一脸深以为然,摆摆手,不欲多言,问范景文:“梦章以为如何?”

    梦章正是范景文的字,他沉吟后,说道:“陛下派各路兵马与□□哈赤决战,却不知各方实力如何?将领又是何人?”

    “刘綎、杜松、马林和李如柏。”虽然这是朝堂议事的结果,却也不是机密,皇帝不日便会发下旨意,再过两天就会天下皆知。

    “这四人都是如今赫赫有名的大将,想来不会有问题。”范景文终于露出了笑意,这四人都参与过万历三大征,想来二十年过去,宝-刀-未-老。

    张维贤不愧是世代将种,虽然已经许久不曾领兵,还是担忧道:“我看□□哈赤用兵,进退有法,女真族又是素来能征善战,恐怕这次不是轻松之战。”

    范景文说:“陛下这次发誓要灭亡后金,后金举国之战、鱼死网破,怎么会是容易的?”

    张维贤是怕明军大败,但是这话不能明着讲,更何况讲了也没用,于是不再提这件事,岔开话题,转而说起家事。

    “听族学里的先生说,铉超进来功课大有长进?”族学里的先生怎么会有机会和张维贤说这个,还不是张氏告诉李夫人,李夫人在和张维贤闲聊时说起的。

    说起自己的大儿子,范景文眯起眼捋了捋小山羊胡子,状似不在乎道:“还差得远呢,只是近来肯下功夫背书了,算是什么长进。”

    张维贤和范景文相识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这样看似不满的不在乎,实际上正是他炫耀的方式。张维贤忍不住笑道:“让铉超再下下功夫,过两年送他至国子监学习。”

    范景文大喜,谢过张维贤。入了国子监,只要完成学业就能出来做官,即使直接参加科举也更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