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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变天 05
李二陛下的这道旨意一下,还没进京的藩王就不得不掉转车头回封地。
已经到了长安的藩王们，原本自以为占了先机,这下也只能自认倒霉,灰溜溜地卷铺盖走人。
临行前还不得不跟太子李治告个辞。
说实话，这些从外藩赶来的兄长和叔叔们,他们一个个都比李治年长，而且在外藩作威作福多年,实在是不能容忍对着李治这样糯软的小白脸低头下拜……
可形势比人强，眼看这么个糯软的小白脸马上就要成为他们的顶头上司了，往后磕头跪拜的日子可长着呢…………
不知有多少人为此忿恨不已呢。
李治现在也没心情管这些叔叔哥哥们心里在想什么，他目前要做的事实在太多了……
李二陛下是大手一甩就跑到翠微宫养病去了，却留下一个大烂摊子给他儿子……
首先就是处理好那些前赴后继来太极宫表孝心的人。
先前李二陛下住在甘露殿时，每天各宫的嫔妃和在京的皇子皇女都得按次序来点个卯。
现在李二陛下跑了，还一个人都没带上，这些人可不干了！
太子殿下不得不出面，一一做好安抚解释工作，确保没有哪个头脑发热跑到山上去闹他爹…………
二是朝政的事也不能耽搁。
去年年底唐军灭了龟兹国，把他家国王都给俘虏了，正赶上今春献俘太庙，震慑了西域诸国！李二陛下趁势增加瑶池都督府和丰州都督府两个府，用以掌控西域政权。
结果，两府的长官刚选好，李二陛下就撑不住倒下了，留了一大摊子事没处置……
再有，从去年冬季开始，雍州地区就没下过雨，眼看将要变成春旱了，政府需要准好抗旱准备，百姓们的情绪也需要安抚…………
诸如此类的事林林总总竟有数十件，李治跟着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加班加点干了数日，才匆匆赶到翠微宫。
孙太医早就在翠微宫严阵以待了，见了太子殿下像是见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样，见了人就一把拉住……
还是一句话：遇到一个不遵医嘱的病人伤不起啊！
李二陛下早年就是个逞凶斗狠的主儿，上阵砍人从不手软，还特别喜欢出风头，身先士卒神马的……
结果年纪轻轻就搞得暗伤累累，损耗太过；中年当了皇帝以后又不注意保养，酒色无度，又因为面子问题，经常忍怒不发，风疾发作时还服用丹药强行压制，其结果就是把仅剩的精气加倍地消耗殆尽了…………
孙太医本想用针灸外加食疗的办法，先慢慢把李二陛下失去的精气补回来，再研究祛除丹毒的事——这样好歹还能再拖上一阵子。
谁知，李二陛下在这关键时候又出状况了！
他老人家刚上山不久就非常不幸地患上了痢疾，吃什么拉什么，一点营养也吸收不了。
孙老爷子愁得头发胡子都快揪光了…………
“难道真没法子了？”李治的声音都有些抖了，双手已经握成了拳。“您不是说过还能再挨上几个月的么？！”
“老夫当时会这么说，也是要圣人能配合才行啊，如今……”孙老爷子捋着胡子直摇头，“老夫只怕也是无能为力了…………”
“…………”李治闻言不由红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老爷子也不知怎么安慰这个即将成为帝国第一人的青年，只能拍拍他的肩，叹道：“余下的日子，太子就好好侍奉圣人吧…………”
这话就是让李治听天命尽人事了……
李治不忍再听，低着头快步绕过孙太医走进太和殿。
寝殿之中一片昏暗，王内侍和崔内侍守在殿门口，身后是层层叠叠的帏帐……
“太子…………”两人见李治来了，忙轻声问安行礼……
“阿爹他…………还在睡么？”李治勉力收起愁容，边往里走边轻声问道。
“圣人正在用药…………”崔内侍亦步亦趋跟在李治身后，低声道：“这几日，圣人昏睡的时间倒是少了，孙太医也换了方子，每日要煎上三道汤药……”
李治闻言，不由诧异，他爹最离不了的就是这崔、王二人，怎么会把他们打发在外面，而让别人伺候呢？
“现在是谁在伺候圣人？”
王内侍忙道：“不是别人，是武……是阿媚……”吴诩即将复位才人的事，虽说众人已经心照不宣了，可眼看着李二陛下这个样子，这事怕是办不成了……
王内侍还是很谨慎地没有改口。
李治听说是吴诩，脚步越发快了…………
进到里间，三人发现吴诩刚刚伺候李世民喝完药睡下，正小心翼翼地往外退……
李二陛下面朝里睡着，一动也不动，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死气……
吴诩手上捧着一托盘漆碗，眼睛紧紧盯着榻上的李二陛下，蹑手蹑脚往门口方向退去。
曾经有个小宫人因为在退出去的时候，不小心发出了声响，惊动了刚刚入睡的李二陛下，结果当下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吴诩不敢重蹈覆辙。
自从上了翠微宫，吴诩每天都睡不好吃不香，生生瘦了一大圈…………
不仅是因为这里是她的伤心地，更是因为李二陛下忽然变得喜怒无常的性子…………
吴诩亲眼所见的，就已经有四个小宫人，只因为一点点小差错就被杖毙了。
她跟着上终南山这才多少天呐，行宫里给她打下手的小宫人已经换了两批了有木有！
如今翠微宫的宫人们无不战战兢兢的，把侍候李二陛下的差事当成送死的行当…………
吴诩不想看到这些小妹子们无辜受戮，索性主动揽下照顾李世民的差事，煎药喂药都不假手于人。
行宫的宫人们这才逃过一劫……
吴诩毕竟当过一段时间侍女，对李世民的习性还算比较清楚的，做起事来还算比较称李世民的意，这些日子又特别小心翼翼的，总算存活到李治的到来。
“呀！太子？！”吴诩退到门口，差点撞在李治身上。
她脸色煞白地护住托盘上的漆碗，然后小心翼翼地看了内殿一眼，见李二陛下没有被惊动的迹象后，才向李治比了一个“出去说话”的手势……
李治忙退出了寝殿，使了个眼色，让崔内侍和王内侍进去守着他爹。
“阿武…………”李治出来到后殿花园里，与吴诩一照面，不由失声叫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吴诩一听见李治叫她‘阿武’，小脸又变得煞白，丢下托盘，上去就把青年的嘴给捂上了。
“你叫毛啊…………”
现在的李二陛下神经兮兮的，没事就贬谪这个，发配那个的，连好不容易从辽东全须全尾回来的名将薛万彻都被他找了个小借口免官了！诸如李靖、李世勣这样的老将也吓得一个个称病不出了！
李小九这样乱嚷嚷，万一又勾起他的不好联想，可就糟糕了！
你说她能在虎口下活到今天容易吗？
李治一把握住吴诩的手，如她所愿地放低了声音，道：“你再忍耐几天，孤会想办法让阿爹放你回长安的…………”
“可是，圣人说回长安就要晋升我的位份了……”吴诩愁死了。
“你放心，孤自有办法！”李治一听吴诩原来实在愁这件事，不由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爹已经写好了要晋升徐惠的草诏，但册封吴诩的那份还没有动笔呢……
要拦截下来完全不是问题！
“那就……拜托九郎了…………”吴诩叹了一口气，现在这种时候，她不信李治还能信谁呢？
“你我之间，何必这样见外~~~~~~”青年笑着捏了捏吴诩的手心，然后很绅士地放手。
吴诩白了他一眼，正想向他打听一下小徐妹子她们的消息，却见王内侍匆匆跑来，说是李二陛下要见他。
“阿武，孤待会儿再找你～～～～～～”李治凑到吴诩耳边快速留下一句话，就跟着王内侍匆匆往寝殿去了。
那天，李二陛下留李治在寝殿说了很长时间的话。
吴诩两次送来汤药，都被崔内侍给拦下了。
后面送来的两次膳食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
吴诩忧心忡忡地看着寝殿深处……
眼看着太阳渐渐西斜，最后隐没在西山之中，李治才缓缓走了出来……
青年的脸色惨白，两眼茫然没有焦距，直到吴诩轻声叫了他一声，才渐渐回过神来……
“太子，你没事吧？”
李治摇摇头，对王内侍道：“劳烦王翁立刻回长安传信，请长孙相公和褚相公即刻赶来行宫，阿爹他只怕…………”说到最后几个字，青年哽咽得不知该如何往下继续。
王内侍和崔内侍的脸色都变得极为难看。
“老奴这就出发！”前者在震惊之余，很快就恢复常色，接受了李治的命令匆匆往长安赶……
后者则是向李治说了一句“老奴去看看圣人”后，就匆匆往寝殿里走。
吴诩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呢…………
她当然也看出了今天的李二陛下非常反常，可是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下子就跳到了“回光返照”这一步啊！
“怎么会这样啊……”尽管很早很早以前她就盼着李二陛下赶紧挂掉，好逃出宫去种田，可真到了这一天，吴诩也有些懵了…………
作者有话要说：孙老爷子：少年，你爹不行了，从今天起，他想吃啥就让他吃啥吧……
李小九：吃金丹也行么？
孙老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