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是身体在留恋》 菲莉雅外传

艾瑞莉娅小童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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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鲁士的攻势连绵不绝,八千名排枪手钻出战壕,像倾巢而出的黑蚂蚁,密集地围向龙骑兵阵地。

    腓特烈在山坡上勒住战马,凝望山丘下排山倒海的敌军,沉默地等待对方爬山过半。

    敌人劳师动众地爬至半山腰时,是最脆弱的时刻。要突围就要等待撕裂敌阵的黄金时机。

    山脚下的排枪手开始零星开枪,失速的流弹嗖嗖飞过腓特烈身边,打在龙骑兵的钢甲上,像雨点叮当作响。在腓特烈身后,一红一白两色骑兵方阵巍峨列队,严阵以待,安静听候主将号令。

    腓特烈攥紧手中剑,掌心沁着汗,凝视火枪手们密密麻麻地侵蚀了半片山丘,才举起长剑,回头扫视骑兵,咬牙迸字:“只要我们突围出去,就迎来反败为胜的曙光!让我们化作帝国的利剑,撕开阵地的胸膛!跟我冲!”

    马蹄声如同闷雷,从山丘隆隆滚下,速度不一的马头排成参差不齐的战线,红白鲜明的枪旗在凌厉的矛头飞扬。龙骑兵和骑士团宛如从天而降的马群,对漆黑密集的排枪阵发起毁灭性冲锋。

    腓特烈一马当先,带领骑士团摧枯拉朽地撞进密密麻麻的人海里,宛如船头劈开黑色的波浪,一路杀的残肢飞溅。骑士团狂冲一公里,普军厚重的包围圈就像裂缝的黑手镯,有被一击穿透的趋势。

    不断有骑兵被火枪击落。突然,五百米外响起火炮的轰鸣,沉重的空心铁弹炸得骑士团人仰马翻。骑士团速度减慢,普军立马黑压压地围个水泄不通,普军的炮兵缓慢而规律地轰炸骑兵队,突围顿时难上加难。

    腓特烈勒转战马,声嘶力竭地呐喊:“菲莉雅!带你的人跟我捣毁那个炮兵阵地!否则我们一个都跑不了!”

    骑兵队里分出一支鲜艳的红色,跟随腓特烈勒马折返,杀奔炮兵阵地。在短短三秒钟的冲锋路线上,就有一名龙骑兵被炮弹正面轰中,炸成滚烫的火雨。更多的排枪手聚集在大炮前面,密集射击,铅弹砸得钢甲叮当响,一旦命中颈部,龙骑兵就暴毙坠马。

    即便损失了三分之二的骑士,腓特烈却势不可挡地冲进炮兵阵地,依旧杀得普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在法拉格特忙于摧毁重炮时,普军的胸甲骑兵来了。

    腓特烈不由分说地命令菲莉雅:“你摧毁所有重炮,然后跟着大部队突围!我率领银色骑士团截住这支骑兵!”

    刚说完,腓特烈就被铺天盖地的轻骑兵淹没了。普军轻骑兵普遍装备了燧发火枪,冲锋阵型就像喷薄的水柱,铺天盖地的涌到阵前开枪,然后勒马回撤,逃回后方填装弹药,准备第二波冲锋和开火。

    腓特烈的重骑兵明显落后于时代,被装备火器的胸甲骑兵淹没。雨点般的枪声、钢甲被轰中的叮当响声、天昏地暗的马蹄声、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交织成一团。

    菲莉雅唯恐他死掉,心急火燎地催马挥剑,挨个斩断炮管,含泪想去救腓特烈时,胸甲骑兵已经涌过来,重新占领了炮兵阵地。

    腓特烈强行杀出条血路,狼狈逃出来,遍体鳞伤地摔到一个弹坑里,咬牙攥住血流不止的左臂,被胳膊里的铅弹烫得天旋地转,集中不了精神。他望见普军炮兵开始装填弹药,继续轰炸突围的骑士团,自己却负伤流血,孤立无援,气得如坐针毡。

    突然马蹄停在弹坑边,菲莉雅翻身滚下马,跳进弹坑里,急促地告诉他:“别动,给我十秒钟。”然后捏住他胳膊上的弹孔,镊子伸进去摸索两秒钟,夹住一拔,就把一枚血淋淋的铅弹丢在地上。然后她撕下衣服,痛快利索地给他包扎了胳膊,才匆匆告诉他:“法拉格特带高阶骑士来支援我们了!接下来怎么办?”

    腓特烈一把抓住泥土里的动力剑,气吞山河地呸了口唾沫:“玩弄火枪的轻骑兵,没有一个能冲进我的剑围。骑士的时代还未过去,重骑兵的冲锋依旧无坚不摧!”

    他奋不顾身地拖着残臂,踩蹬上马,一夹马腹,催马冲锋,举起理想使者呐喊:“菲莉雅,掩护我!捣毁那个炮兵阵地,然后我们一起快活地突围!”

    菲莉雅气得咬牙笑道:“像你这样的还能活到突围?”口上不服,却策马急追上去,抽出背上的精灵复合弓,瞄准远处声嘶力竭的普军指挥官,百发百中地将他一箭穿喉。她拽弓到筋酸骨软,刹那射空箭袋里地三十支箭。那些精灵工艺的硬弓强箭,要么射杀军官,要么连穿数人,刹那瘫痪了普军的阵地指挥系统。

    然后菲莉雅率领残存的龙骑兵,与腓特烈左右包夹,冲进阵地,长剑纵横捭阖,杀得仓皇装弹的轻骑兵人头乱滚。战马横冲直撞,吓得普军火枪手抱头鼠窜。当全副武装的重装骑士冲到轻骑兵两米之内,剩下的就是一场摧枯拉朽的血腥屠杀。

    腓特烈左臂失去了板甲,在他奋力斩断一门炮管时,一名哆嗦的普军火枪手端枪瞄准了他的胳膊。

    “小心!”菲莉雅失声嚷出来,风王剑奋力掷出,像一柄旋转的圆月,呼啸着把开黑枪的火枪手削成两截。

    腓特烈抬头时,只看见菲莉雅策马飞过扎在地上的风王剑,潇洒地弯腰拔出剑来,蹙眉责备他:“你若没有我盯着,早就死了千百遍。”

    腓特烈弯唇一笑,从梦中笑醒了,脊椎硌着硬邦邦的行军床,耳边是帐篷在秋风里摇曳的呼呼声。他挠头坐起来,心还在“扑通扑通”地牵扯五脏六腑。

    他低头点根烟,才发现又梦见菲莉雅了。这让他睡不着,只好撩起帐篷帘子,走到萧瑟秋风里去看月亮。

    他一走出来,帐篷外的龙骑兵就向他敬礼。视野之内,是绵延几公里的军帐。今夜是追杀普军的决战之夜。从上次和菲莉雅携手突围以后,哈布斯国防军又切断了普军漫长的补给线,展开联合进攻。今天,以军立国的普如沙公国已经是昨日黄花,离开全面投降只有一步之遥。

    菲莉雅当年和他一起突围,今天却只留他一人享受孤独的胜利。这突如其来的空虚,总会夺走他的睡眠。

    突然,远处炮声隆隆,营寨外面的泥土轰然炸开,干燥的秋草一触即燃,突然绵延成冲天火势,被炮弹掀上天的泥土扑簌落下,像下了一阵末日之雨。

    军营顿时哗乱一片,无数仓促穿衣的骑士冲出营帐,人喊马嘶,嘈杂喧嚣。一公里外的入口处,已经枪声一片,烈火烤红了半片夜空。

    普军的轻骑兵已经趁夜里杀进军帐来了,正在疯狂放火。

    腓特烈眯眼瞧了眼劫营的冲天火光,镇定走回帅帐,伸开双臂,命令亲兵给自己披挂钢铁重甲。

    突然帐篷一掀,法拉格特冲进来喊:“普军不甘坐以待毙,他们突袭了我们的粮仓!”

    腓特烈已经穿戴完毕,面不改色地说:“所以命令你们夜不解甲。法拉格特,不管粮仓,带领银色骑士团包抄后路,先围上,再杀光。”

    “可是国防军已经大乱,如果正面挡不住普军的话,会演变成大溃逃……”法拉格特反对。

    “我带龙骑兵驰援国防军。”腓特烈独断地走出去,斩钉截铁地说:“全歼劫营的普军,对方很快就会投降,战争就结束了。”

    “可是您如果战死……”

    “为战争而生,却痛恨战争。这就是菲莉雅恪守的骑士道。为了让战争提前结束,换做她也会这样决策的。”腓特烈回头一笑,然后无情拽下钢铁面甲:“我会让那些火枪骑兵知道,真正的骑士,永不会落伍。”

    从夜空俯瞰,只见腓特烈率领一支火红的洪流,像流动的岩浆,势不可挡地和湛蓝如海水的普军大部队撞在一起,战成一片胶着,厮杀得难解难分。

    国防军看见主帅身先士卒,顿时记起溃逃会被杀头,战战兢兢地抄起武器,回头迎战。

    然而最精锐的胸甲骑兵人数众多,海水最终淹没了岩浆,阵地战变成了肉搏战。

    腓特烈被普军上校一抡链枷砸碎了肩甲,胳膊血流如注;他的战马也折膝跪倒,把他摔下马来。关键时刻,格里菲斯冲出来救了他。

    腓特烈气喘吁吁地一头摔进战壕,血流满面地攥着残臂,摸索绷带,试图止血。

    一个医疗兵眼尖地发现了狼狈的主帅,连忙不顾危险地跳进战壕,猫腰冲过来,一声不吭蹲在腓特烈身边,嘀咕一声“十秒钟”,就飞快地拿镊子拔出肉里的破碎甲胄,纱布缠绕如飞,迅速给他止血包扎。

    远处,普军阵脚大乱,法拉格特的咆哮声震动霄汉,银色骑士团宛如月光的咒语,裹紧宏伟的包围圈,把湛蓝的普军密密麻麻地压缩成一个圆。

    腓特烈缓过劲儿来,咬牙狞笑了一声:“妈的,轮到你们突围了。这一次,一个都别想跑。”他一把攥紧了泥土里的长剑,爬出战壕,气吞山河地呐喊一声:“菲莉雅,掩护我!全歼了这帮杂种,我们一起出席受降仪式!”

    他荡气回肠地鼓舞了军心,顿时全军怒吼如潮,奋不顾身地开始最后的肉搏;可是在全军振奋的喊杀中,在钢铁和热血的撞击里,在腓特烈砍翻一个人、被血溅满脸时,他却突然被熟悉的空虚攫住心脏,让他失落得不能呼吸。

    因为他幡然想起,菲莉雅已经不再跟随左右,他只是习惯成自然地喊出了那句话而已。

    “菲莉雅,掩护我!”

    就算她甘当你的副车,谁又会掩护你一世呢?

    菲莉雅曾经那么英勇,笑着为你挡兵器。可是她攻破无数坚城,却闯不进爱情的堡垒,只能在互相鼓励时心软吻你一次,然后知难退却。

    他回头看见,清秀的医疗兵歪在战壕里,傻傻望自己。伴随这画面,他才空虚落魄地想,也许要改掉这个熟悉的习惯了。别总依赖“菲莉雅,掩护我”了,菲莉雅已经不在你身边了啊。

    战场走神是生死大忌。一柄沉重的链枷像攻城锤似的狠狠撞在腓特烈的背甲上,骨折的声音清脆响起。腓特烈的耳朵里嗡嗡响着“主帅!”“小心!”的呐喊,攥着剑一头栽进战壕里。

    失去意识前,他还在朦胧地想,喜欢却不敢说,也是一种懦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