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南婉约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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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氏见药罐子没了踪影,心中笃定此事必是有人暗中加害于明月。可如今人证物证都没有,只得先作罢。加害明月之人,必定是在秦家,只要明月没事,追查一事可以先缓缓。

    念及此,她侧头怜惜地看了一眼,正巧秦明月也眼巴巴地望着她,眼里满是祈求,递给沈氏一张写满娟秀字迹的宣纸:月儿请求母亲饶恕于妈妈和桑椹。女儿在昏迷不醒时,听到于妈妈为了祈求上天庇佑女儿,她愿意折寿,桑椹甚至愿意替女儿受这病痛之苦。

    沈氏看完秦明月的一番话语,再看到她眼中殷切的期盼,她不忍拂了女儿的心意,但于妈妈和桑椹二人确实护主不力,也应当给予惩罚,以儆效尤。

    她整了整脸色,说道:“于妈妈和桑椹,顾念你二人初犯此错,且大小姐为你二人求情。然而,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秦家家法第十条,现罚你们三十下手板,并罚半年月银。”

    于妈妈和桑椹一脸惊喜,三十下手板代替了三十下杖刑,半年月银才区区数两,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跪在地上的二人使劲儿地朝沈氏和明月磕头,感激地说道:“多谢太太,多谢大小姐。”

    沈氏抬眼,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缓慢却郑重地说道:“大小姐这几日,略感风寒而卧病在床歇息。若有乱嚼舌根者,杖罚三十,严惩不贷。媚儿,你今个儿身子一直瑟瑟发抖,想必是衣服穿少了。赶紧回自个儿屋子去多添件厚的。老爷,你看这样的安排,可否满意?”

    沈氏是个能拿主意的人,她既然如此安排,秦伯堂当然不会有异议。他应声道,“夫人如此安排是再好不过了。一来,于妈妈和桑椹一直贴身伺候月丫头,感情自然不一般。二来,如今药罐子失去踪迹,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无处可查,还是从长计议吧。”

    沈氏见众人无异议,她嘱咐于妈妈和桑椹给大小姐拾掇,午膳前派人来接秦明月去清莲园。

    沈氏见这一切都有了安排,奔波数日后的疲劳感袭来。她叮咛明月,午膳前要搬到清莲园,午膳后,要去给老太太请安与请罚。她一想起秦老太太,头顿时如针刺般痛了起来。她使劲儿地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压了压纷乱思绪,这才带着一众人回青莲园去了。

    于妈妈和桑椹见沈氏一行离去,双双松了一口气,感激涕零地朝秦明月跪将下去,并且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小姐不罚之恩。”

    秦明月实在不愿受她们如此大礼,却还是接受了她们的跪谢。在古代,这种礼仪少不得。受了礼后,秦明月缓缓站起身来,亲切地扶起她们二位。她知道从今往后,于妈妈和桑椹自会更加忠心耿耿,这非常有利于她今后在秦家生存下去。

    于妈妈和桑椹一左一右地搀扶着秦明月回到了床边,桑椹动作麻利地拿了一个“红梅争春”图案的大引枕塞在明月的腰下,轻言细语地说道:“小姐,你且好好歇息歇息。再过一炷香,赵妈妈才会领人过来。奴婢给小姐备下了冰糖雪梨汤。待喝了冰糖雪梨汤后,奴婢再给小姐梳妆打扮。”桑椹是一个极细心的丫鬟,她知晓秦明月喉部重创,一大早就备下了冰糖雪梨汤。

    于妈妈眼眶红红,眼里却满是笑意,“小姐,老奴先去拾掇拾掇,得赶在赵妈妈过来之前,把一应物事准备妥当。”她稍稍顿了顿,还是把盘旋在心上的那句话给说了出来:“太太对小姐真真是慈母心怀,小姐切切要记得太太的好!”

    秦明月朝二人微笑点头,二人转身各自去忙碌开了。

    秦明月靠在大引枕上,打量着眼前的屋子。刚才屋子里人多,而且形势紧张,她根本无暇观察其他。只见整间屋子布置得极其清新高雅,墙壁上挂着“寒梅斗雪”的水墨画,其旁是一副狂草,隐约能辨认的只有两句:“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秦明月眸光所到之处,无一不是关于梅花的。心中叹息:哎,这原装的秦大小姐够是清高的!

    正在打量间,屋外响起一阵热闹的人声。于妈妈带着五六个大小丫鬟进来了。她熟稔地做着指挥:“桑菊,你多带上几套小姐的春日衣裳,记得是缠枝红梅的那套。小莲和小梅把笔墨纸砚收拾好,带上前几日沈家大舅爷送来的湖州的紫石砚,苏南的云烟墨碇。还有春临和冬至,你们俩整理整理书本。大小姐素日喜欢读的那本《梅花喜神谱》和《山海经》。”

    桑椹端着一碗热腾腾的冰糖雪梨汤走了进来,在秦明月床前的锦杌子上坐好,一面小心翼翼吹着热气,一面一勺一勺地喂到秦明月的嘴里。

    冰糖雪梨汤炖得非常美味可口。一丝丝的甘甜流入秦明月受重创的喉部,沁入心间,这种熟悉的味道,让她消除了初来乍到的陌生感。前世的她,患有慢性咽喉炎,每当秋季来临时,每晚都得喝上一碗慢火炖的冰糖雪梨汤,只是炖功一般,那雪梨吃起来总是“嘎吱、嘎吱”作响。

    “于妈妈,桑椹、桑菊妹妹,大小姐的物事可都拾掇妥当了?”一把俏生生的响亮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一个高挑的身影飘入屋内,清新淡雅的屋子突然增加了亮色。

    秦明月循声而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翠绿色比甲的女孩儿,绽放着一张俊俏的笑脸,正笑意盈盈地朝自己俯身,嗓音甚是悦耳,“太太刚回到清莲园,就催着奴婢赶紧备好小轿过来接大小姐了。大小姐今个儿气色好多了!”

    秦明月朝她咧嘴笑笑,转头看向于妈妈。

    “琴儿丫头这张嘴儿,跟那枝头上的百灵鸟一模一样,说出的话儿既好听,又中听,真是颇得赵妈妈的真传呢!难怪越来越得太太的欢心了呢。”于妈妈笑着迎上去,打着趣儿。

    这个叫琴儿的大丫鬟,是赵妈妈和管家秦大山的小女儿,如今也在沈氏的清莲园当差,一张甜嘴儿,深得沈氏的欢心。

    琴儿朝着于妈妈撇撇嘴儿,“妈妈又笑话奴婢了。如若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就赶紧接大小姐去太太院子吧。太太还等着和小姐一起用午膳呢。”

    桑椹环顾了四周,看见几个大小丫头把打包好的物事都堆放在一起了。她这才朝琴儿展露出温和的笑脸,“琴儿姐姐,这边儿拾掇地差不多了。太太的清莲园离小姐的绿萼园不甚远,莫要让太太久等了,如若有什么缺的,回来取也是方便的。”

    琴儿闻言,又朝秦明月福了福身子,张罗着丫头妈妈们鱼贯而出。于妈妈和桑椹极其小心地搀扶着秦明月下了床,在梳妆桌前坐好。镶金镀银的菱花镜中,秦明月看见的是一张清丽绝俗的脸庞,尽管脸色苍白缺乏血色,一双灵动的双眼闪烁着晶亮,仿若寒冬里一朵傲然绽放在枝头孤高自傲的绿萼梅。

    她瞬间被这镜中的清丽绝俗的女孩秒杀了!太,太,太美了。这,这,这真是自己现在的皮相吗?她的不可置信是完全值得一提的。现代的她经过细致的化妆,才能略显中上姿色。而这病中的女孩儿,却生就这么一副好皮囊!好吧!这算是上天给她的补偿,对不对。

    秦明月这边正胡思乱想、思想奔腾中,桑椹已经麻利地在她鹅黄色扣立领中衣外,穿上玉色绣绿萼的长褙子,配了碧色百蝶穿花的马面裙,又给她挽了个双螺髻,别了几朵新摘的雅致的绿萼梅,又生怕大病初愈的她不抵春寒,又给她披上一件素银织锦滚银狐腋毛大氅,把她娇弱的身子裹得严严实实。

    待梳妆打扮妥当,于妈妈和桑椹小心地搀扶着秦明月缓缓地朝屋外的软轿走去。

    秦明月跨出屋子,一缕明媚的春日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一扫身上的冰冰冷冷,别有一种暖煦煦!在屋子里病得死去活来了好几天,终于可以重见天日了,这种感觉没有经历过的人,实在难以体会呀!灿烂的阳光下,她眯起眼睛,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树树、一丛丛的绿萼梅在灿烂的春光下怒放,一股股暗香浮动,沁入心扉。

    秦明月坐上小软轿,一阵头重脚轻的感觉过后,她好奇地掀开小轿子厚重的帘子一角。小轿子一直朝北行去。在暗香浮动的绿萼梅林间穿梭而过,穿过一道垂花门,又走过一座小型拱桥,向左转入一条青石铺砌的路,两旁高高的桑树夹道。经过一盏茶的功夫,一行人来到了一个颇大的院落。

    院落的大门上方悬挂着一方匾额,褐底绿字,三个端庄大方的“清莲园”,跃然跳入秦明月的眸中。这一路过来,她心中暗暗称赞秦家大宅的高雅气派!轿子刚入清莲园,秦明月看到赵妈妈从屋子里迎将出来,她连忙放下厚重的帘子,端坐在软轿中。

    “于妈妈,大小姐可来了,太太久候多时了。”赵妈妈的声音响亮,底气十足。这也难怪她。她自小服侍丞相府唯一的掌上明珠沈氏,二人名为主仆,沈氏私底下对她亲如姐妹。沈氏出阁后,她又随沈氏陪嫁到江南秦家。

    嫁到秦家的沈氏,给她物色了一门顶好的亲事,将她许配给了秦家的前任老管家秦伯的长子,现任秦家大管家,秦大山。秦大山为人处世稳重、对秦家忠心耿耿,深得秦家主子们的信赖。于是,赵妈妈在秦家的地位仅次于大管家,在秦家有着举足轻重的说话分量。

    赵妈妈热情地拉着于妈妈的手,两个人一路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秦明月隔得软轿,没有听清楚她们说什么话。她正拉长耳朵去倾听,轿子停了下来,停妥当之后,桑椹打起帘子,和于妈妈一起,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下轿子,入了屋子。

    端坐在红木雕花八仙桌后的沈氏,关切地迎了上来,朝赵妈妈和琴儿使了个颜色,赵妈妈带着琴儿,张罗着于妈妈和桑椹等人去收拾东边的屋子去了。屋里只留下沈氏和秦明月娘俩,桑榆随侍在一旁。

    沈氏扶着秦明月坐下来,神色凝重地说:“月丫头,娘知道你喉部如今受了重创,说不了话。那么,娘亲接下来问你的话,你只需点头或摇头即可。”

    秦明月见沈氏神色凝重,她郑重地点头。

    “你可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嫁给俊磊?”这是沈氏的第一个问题。问的非常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