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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礼安被这突然的一巴掌给打蒙了，他呆呆的看着季怀风，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季怀风的表情极为的愤怒。
他颤抖着，指着季礼安说道："你当年就是这么以为的？你以为，我不愿意让你出来？但你知道你的情况么？"
"你知道，我和你妈妈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让你安心的活过来的你知道么？"季怀风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老人，哪怕是在妻子的葬礼上也没有流下半滴眼泪的老人，此刻眼圈却红了："我和你妈妈费尽心思帮你做好的一切，你却觉得我们是在囚禁你。我们想尽办法想让你多活一段时间，你却觉得我们是对不起你。"
季怀风的声音越发的提高了两分，说道："难怪别人都说，养孩子其实是还债的。季礼安，难道我们为你做的还不够么？"
季礼安的半边脸火辣辣的，但是他却没有心思去管自己的脸，他听到了父亲的话，忽然反问了一句："当年的事情，不是你不让我妈妈去看我的么？"
季礼安的这一句话，顿时让正在暴怒中的季怀风平静下来。
他颤抖着身子坐下，浑身上下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一般，半晌没吭声。
季礼安看着父亲不同寻常的反应，好像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什么，意识到了，他以前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的一些事情。
"爸，当年，不是你拦着不让我妈来看我的么？"季礼安觉得自己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
这些难道不是他爸爸拦着的么？难道还有一些情况，是他不知道的？
季礼安急切的看着季怀风："爸，快告诉我！"
许久，季怀风才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你觉得，当年若不是经过你妈的同意，我怎么可能会拦住她不让她看你呢？你应该对你妈妈也有一些印象，她虽然看起来很柔弱也很心软，但是你觉得她会放任自己的儿子而不去管么？"
季礼安咬紧了牙，摇摇头。
说实话，这些年，这个问题也是他一直都没有搞清楚的。虽然他妈妈在的时候，他的确还很小，但是那个时候不代表季礼安什么都不记得。
他记得很清楚，虽然妈妈很柔弱，但是爸爸却很听妈妈的……这个问题也困扰了季礼安很多年，为什么，他爸爸拦着，他妈妈就真的不去看他……如今，果然是另有原因的么？
季礼安看着季怀风，在等着季怀风给出自己的答案。
"没错，当年让你在屋子里不出来，是我和你妈妈我们两个人一起做的决定。"季怀风慢慢的说道："我和你妈妈都觉得，还是让你呆在室内相对比较安稳的环境里有好处。"
季怀风的笑容异常的苦涩："你也知道，你妈妈跟你是一样的病情。在处理你的病情的时候，她甚至比一些医生更有经验。"
"事实上，这个方法就是你妈妈提出来的。她说小时候为了避免情绪的起伏带给身体太大的伤害，你妈妈的爸妈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她才可以平安的活到长大。"季怀风看着季礼安，说道："我也反对过，可是后来为了你的身体，和你妈妈的身体，也就同意了。"
说到这里，他看向季礼安的侧脸。
刚刚季怀风真的是太生气了，季礼安因为身体不好，从小到大，他都不舍得动他一个指头，但是刚才，他居然打了季礼安……
季怀风又是心疼，又是后悔。
"天底下，有哪个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孩子？"季怀风慢慢的说道："如果不是你的身体原因，我们怎么会舍得把你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可知道，为了你的事情，你妈妈哭了多少次，她觉得十分对不起你，生下了你，却没有给你一个健康的身体。你知道么，你妈妈经常在半夜你睡着了的时候去看你，每次看你回来，都免不得要大哭一场。"
说到这里，他抬眼看着季礼安："你还觉得你妈妈不爱你么？你还觉得，她没有去看过你么？"
季怀风继续说道："你妈妈是很活泼很温柔的人，为了你，她几乎流尽了一生的眼泪，还拼死把你给生下来，你还要你妈妈多爱你？你要天天时时刻刻都跟她在一起，你是还觉得你母亲活的时间太长了么？"
季怀风的声音，对于季礼安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看着季怀风，久久的说不出来话。
"你不知道当年的事情，我不怪你。"季怀风的神色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什么都可以质疑什么都可以不相信，但是，你必须要相信，你妈妈对你爱，以及，我对你的爱。"
季礼安后悔不已。
"爸……我……"想到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季礼安恨不得一头撞死。
他怎么可以那么的混蛋！
其实从很早，季礼安就知道，父母这么做是为自己好。但是少年叛逆，再加上最近发生的太多的事情，这个误解，也就慢慢的越来越大了。
季礼安看着父亲，忽然问道："爸，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季怀风看着季礼安，也反问："告诉你有意思么？"
这话说的季礼安顿时沉默起来，是啊，告诉他又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让他的心底更难受罢了。
"爸，那当年妈下葬的时候……"季礼安想到了另一件让他至今都难以释怀的事情："当年妈下葬的时候，您的表情……您怎么就能够那么的淡定呢？妈是你爱的女人，是我的母亲。可是你看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季礼安还小，但是当时的那一幕给他的印象很深刻，回忆起来毫不费力。
说完，季礼安便盯着季怀风的脸色，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来些许的端倪。
和季礼安想象中的不一样，在听到他说这话之后，季怀风并没有生气，脸上还是平静的表情。
看到儿子在问他，季怀风忽然反问："礼安，你相信人有来生么？"
季礼安摇摇头，"不相信。"
像他这种从小到大都生病的人，怎么可能还相信有来生？只要过好这辈子，可以安稳的过完这辈子，季礼安已经是求之不得了，怎么还会再期待来世？
"前世今生这种事情我不相信，也不期待，我只要过好这辈子就行了。"季礼安说道，然后问坐在一旁的父亲："爸爸，难道你相信么？"
季怀风脸上浮现了一抹微笑："我当然也不相信。"
他顿了一下，才说："我和你妈妈相遇的时候，那个时候我还很年轻。可是看到她，我就知道，她就是我这一辈子要找到的那个人，也是唯一的那个人。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很快乐，后来，我们就决定要个孩子，就是后来的你了。"
仿佛是想到了当年的幸福时光，季怀风的脸色变得格外的柔和，声音里也满满都是眷恋："那个时候真的很幸福。我知道你妈的身体不好，一直不同意要孩子，但是你妈妈却很固执。她说她从小就想跟自己爱的人一起生个孩子，因为她觉得，只有那样的人生才够圆满，她才足够像是个女人。"
"是你妈妈的愿望，当然也有我的想法，我们就赌了，然后生长下了你。"季怀风说到这里，眼神黯然了一下："只是，我们没想到，咱们的运气不好，赌到了最坏的结局。"
最坏的结局……
不用季怀风再说下去了，季礼安心道，这难道不就是最坏的结果么？他出生了，却自从出生就带了遗传的心脏病，并且，也因为自己的出生，妈妈的心脏病再次全面发作，所以才会在后来那么早就去世了。
季礼安完全相信，如果不是自己的存在，那么母亲，一定会比剩下自己要活的时间更长……
季礼安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一想到这件事情，他就充满了罪恶感。
看着季礼安灰败的脸色，季怀风却微笑了下："礼安，你不用觉得难过和愧疚。你妈妈走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她说，她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有两个，第一个是嫁给我，第二个就是把你生下来。"
"你也是同样被带着祝福和亲人的期待出生的孩子。"季怀风看着季礼安，温和的说道："所以，不要觉得有任何的压力，更无需有罪恶感。"
季怀风说着，季礼安点点头。
这话他以前也听季怀风说过，只是这些年，他越长大，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是知道他的母亲为他牺牲了什么。在季礼安的心里，他妈妈是一块儿谁人也不允许却触碰的禁区。
特别是在今天，听了父亲的话之后，季礼安就是更是难受和后悔。
他后悔自己的不懂事，也后悔自己刚刚对父亲说的话太过分了……
他轻叹一声，觉得自己真是混蛋透顶了。
"然后呢？"季礼安又问，他近乎是羞愧的想要从父亲这里多知道一些关于母亲的消息，越是听父亲说，越是难过，但他却抑制不住心里的那股想要知道的心情。
"然后啊。"季怀风笑了笑，继续说道："后来的事情，你生病之后，你妈妈就很担心啊。"
他看着季礼安，继续说道："但是我可以跟你很认真的说，儿子，你妈妈说看着你，哪怕她受再多的苦也可以忍受，只要看着你，她就觉得，你是这个世界上一切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