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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电筒的亮光毫不避讳地射在了陆黎狼狈的面上，面对质问和视线，陆黎蜷缩着身子，低下了恶鬼般的面庞，说：“我不知道，应该是在上面。”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身前掠过。
不一会儿，身前就静悄悄的。
“又搞砸了……”陆黎想。
过了一会儿，陆黎觉得人应该都走光了，终于抬起了头，却看到了一个人立在自己面前，安静地注视着他。
是苏哲。
苏哲注视着蜷缩在一起的他，了然地笑了下：“你还挺聪明的嘛。”
陆黎的回应是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了。
乌发少年向他伸出手：“站得起来吗？”
“我……我可以！”陆黎忽然觉得语塞，他撑着膝盖，有些踉跄地想要站起身，却因为刚才那一吓腿脚发软，最后苏哲拉住了他脏兮兮的手将他拉起来，他整个人就撞进了少年纤瘦却结实的怀里。
苏哲盯着镜子里陆黎弓起的背，觉得有些奇怪，就伸出手拍了下，陆黎抖了一下，听到苏哲问：“你背受伤了？”
陆黎一僵，轻声说没有。宿体重置已经把所有损伤都清零了，不如说如果苏哲能在灯光下打量陆黎，会发现他的气色还比之前刚进来时好上几分。
这么一会儿功夫，陆黎已经有些僵硬地按着苏哲的肩膀立起了身子，别过头擦了擦脸：“你不跟上去吗？”
苏哲捡起了滚落一旁的热水瓶，拉着陆黎往上走：“嗯，一起去。”
陆黎沉默地凝视着苏哲的背影，跟着苏哲步伐匀速地往上走。
其实他很想问苏哲是不是也觉得白褀出事和自己有关，他很想问问苏哲为什么一句话都不问自己，但是苏哲偏偏什么都不说，只是沉默地拉着他走。
夜晚的老校舍十分可怖，明明宁晨和程灏都冲上去了，却偏偏寂静地仿若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
苏哲紧了紧握着陆黎的那只手：“你的手好冷。”
“嗯、嗯。”陆黎不知道该应什么，只能嗫嚅。
苏哲终于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是没有什么起伏，只是平静地映出了陆黎狼狈不堪的模样。
陆黎立刻僵住不动了。
手机的光芒只能照亮前方一小段路，月光也是阴测测的。风从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窗户里吹进来，陆黎身上阵阵发冷。
苏哲松开了抓着陆黎的手，解下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
干净的、温暖的、带着好闻的皂角香气的外套就立刻把微微发抖的陆黎裹了起来。
“这……会脏的……”陆黎呆呆地看着苏哲近在咫尺的脸。
脱去外套，只剩一件短袖的苏哲笑了下：“你回去洗澡的时候顺便洗一下就好了。”
苏哲重又拉住了陆黎的手，一步步走上台阶。手机的光虽然照不远，但是眼前的每一步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陆黎，你在楼梯蹲着的时候有看到什么人上去吗？”苏哲问。
“没有。”陆黎顿了下，又道，“我……我在一楼洗浴间耽误了一会儿工夫，那个时候如果有人上去，我可能没看到。”
苏哲的脚步顿了下，道了句“是么。”然后继续往上走。
“陆黎，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吗？”
“……没有。”
苏哲笑了：“我也不信。”
陆黎点头。
的确没有鬼，至少在这个世界。
二楼的怪谈是生物教室里的会流血的盔甲。
这个怪谈比起一楼会流血水的水龙头还更不可信。
先不说为什么生物教室会有一个巨大盔甲，盔甲居然会流血，更是不敢置信，又不能像水龙头一样灌满色素水。
二楼依旧是静悄悄的。
“看来都在三楼。”苏哲拉着陆黎头也不回地经过了生物教室。
陆黎忽然停住了脚步。
苏哲回头：“怎么了？”
陆黎摇头：“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两人匆匆越过了生物教室。
陆黎低着头，攥紧了披在肩上的外套。
身为攻略者这么多年，总会在某一方面锻炼出比常人更加敏锐的感官。
生物教室里，的确有淡淡的血腥味。
那是宁晨、苏哲这种普通的高中生察觉不到的。
陆黎盯着苏哲根本没有察觉的背影，只觉背后有道视线如芒在背。
这个世界上的确没有鬼。
有的，只是比鬼还可怕的人。
白褀被谁用钝器砸了一下脑袋，咕咕地冒着血。
程灏和宁晨给他做了紧急的止血措施，赶来的苏哲打电话叫来了救护车。
救护车半夜呼啸着爬上山路，拉走了一名意识不清的学生。
事情闹到了这种地步，可谓是人尽皆知，救护车拉走白褀的时候，所有不管是真睡还是假寐的男生们都拉开了窗帘，挤满了宿舍楼道看热闹。
几人三更半夜进行“试胆”，本就是不想让人知道，现在却是全校皆知了。
相信第二天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们的这一次并不浪漫的探险应该会被翻译成不同的版本流传于校内网络了。
但是现在，他们却只能心焦地看着救护车拉走了白褀。
出人意料的，苏哲要求陪行，宁晨虽然也想去，却被苏哲推了下来。
苏哲只留下一句话：“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
宁晨如遭重击，僵立原地半天没有讲话。
程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别在意，这并不全是你的错。”
“……的错？”宁晨失魂落魄地重复。程灏的表情更温柔了，说：“没错，这不是你的错。”他想借机揽过宁晨颤抖的肩，他知道，这是一个涨好感的好时机。
但是宁晨推开了他。
程灏被推开的时候还是一脸茫然的。
宁晨看着程灏和陆黎，这个气运者不像他们认为的一样是红了眼眶满脸无助，他的脸上只有不敢置信和愤怒：“我有什么错？啊？他凭什么要让我反省！”
这一嗓子让程灏和陆黎都呆住了。
宁晨愤怒的视线锁定了陆黎，或者说，锁定了陆黎肩上苏哲的外套，他一把夺过外套，陆黎攥紧了本想去争夺却强行止住的手，宁晨像是为了发泄满腔的仇恨和委屈那般，把外套死命在怀里揪成抹布，眼睛却死死瞪着陆黎：“你是知道的吧！不如说你才是罪魁祸首吧！那时候里面只有你们两个人啊！”
程灏有些不知所措地靠近宁晨，强行按住了发飙的宁晨：“别这么说，陆黎应该是无辜的，在查明真相前不能妄加论断。”说这句话虽然只是为了平静宁晨的情绪，却也是带了几分134c的真心。同为宿主，如果1111会把事情做得这么明显，早就在一轮轮任务中淘汰了。
程灏隐约察觉到了，还有另一个势力参与了这次活动。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目的，但是事情变成这种样子，也许正合了他们的意。
毕竟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鬼。
白褀的伤也好，这次的荒诞事情也好，只可能是人为。
“但是那个时候，只有我们知道试胆的内容啊……”程灏想着，嘟囔出声。
宁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平静了，他挥开了程灏的手，不管两人的呼唤，径直回了寝室。
程灏皱眉看着满身“血迹”的陆黎：“你也回去吧，最近小心点。”
“嗯。”陆黎点了点头，看着程灏的背影消失在高二宿舍楼前。
陆黎转身，寒风吹走了他皮肤上残余的苏哲的体温。
今天真的好冷，明明是8月。
陆黎并没有同程灏认为的那样回到宿舍，他绕了个弯，沿着灯光找不到的地方，走回了鬼气森森的老校舍。
西边的楼梯因为二楼有门，一直锁着，基本没有人涉足。
但是楼梯下面，却还有着往下的楼梯。
或者，换一种说法，这个老校舍，有地下室。
陆黎轻车熟路地打开了隐蔽的门，门内是一个两米见高，五米见宽的逼仄的房间，仅在上方有个通气口。
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张椅，桌上一个水壶，床脚边挨着一个垃圾桶，角落里一个柜子。
床后边墙上挂着一把猎枪，以前上山打兔子的那种，不过已经很久没用了。角落里还杂七杂八地堆着些砖块，就像是建完房子后没地放垒在那边的。
一个老大爷坐在床沿边吧嗒吧嗒抽着烟，时不时打出一个闷嗝。
屋子里满是烟味和酒气。
陆黎走到角落，捡了几块砖垒成一个小凳子，正襟危坐。
那老头微微掀起眼皮，瞅了满身狼藉的陆黎一眼。
“怎么？和朋友玩的很开心？”
陆黎低着头，不回话。
“现在知道害怕了？小年轻啊，尽会惹事儿！”老头儿冷笑，将烟斗往桌角磕了几下，烟灰扑簌簌掉落在地上。
“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还不快去洗洗，这儿本来就脏，不差你一个。”
陆黎顺从地起身，在柜子里拿出洗浴用品。
走到门口，陆黎扭开门，忽然低低地说了一句：“外公，有人来过吗？”
床上，黑皮里透着红的老头子将烟灰抖落在垃圾桶里带血的棉布上。
“没有。”
“……哦。”陆黎推开了门，走向了他刚离开不久的洗浴间。
老校舍的二楼三楼都是社团教室，一楼偏僻的拐角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洗浴间，据说是当初运动部还在的时候为运动部门建的。现在运动部走了，怪谈的大帽子又扣在了上面，洗浴间基本丧失了他最初的意义。
但是对还住在老校舍的人来说，它依旧尽到了自己的职责。
虽然只能出冷水，也是聊胜于无。
陆黎看着眼前一片狼藉。
刚刚他在这里死过。
满地的红色里，有他的血。
“看来要打扫到很晚啊。”
月华下，少年赤着并不美丽的身体，用水冲走了遍地红色。
这里怎么可能有鬼呢？
因为我就住在这里，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