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破迷障

夜来香澈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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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映着翩跹挣扎的神色,西门吹雪幽深的眸底如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静无波,却有风暴在逐渐酝酿。左腕忽然一痛,翩跹低垂着的眼睫好似受惊的蝴蝶般振翅微扬,却恰好陷进了那两潭深水之中。男人压抑着的怒气和不满随着逐渐倾斜下来的挺拔身躯步步逼近,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之下,原本理所当然的距离让翩跹愣是大脑一片空白,不知如何是好,慌乱之下伸出去推拒的右手也被扣住压制在床沿。

    直到翩跹已经呆滞地开始想为什么同样是薄唇,看到宫九她只觉得那人薄情寡义需要处处提防,而看到眼前的男人她却觉得赏心悦目的时候,西门吹雪终于停止了俯□的动作,双手锁着翩跹的皓腕撑在两边,一字一顿,带着深沉的叹息,“为何不愿信我?”

    明明依旧是清冷的声音,明明是带着寒霜的薄怒面容,然而伴随着耳边温热的吐息,却好像烛火一般把翩跹裸/露出来的肌肤尽数染上绯色。下意识扭动了一□躯,却被男人炯炯的目光擒住,纤细的脖颈追随着西门吹雪的目光抬起,如同被什么蛊惑了一般,翩跹放弃了思考,喃喃道,“我没有,我,我不知道。”

    话刚说出口立刻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措,翩跹闭上了眼睛大义凛然地准备迎接男人积蓄已久的怒气,却不料听到了一声沉闷的低笑。原本被牢牢禁锢住的左手忽然得到了自由,立刻下意识地抬起,正好攀住了男人掩住笑意的衣袖,倒像是猫儿在撒娇一般。

    “一言出口,驷马难追。你我本为一体,你若是不知,便应听我吩咐。既无不愿,亦无不可,那日后便不得故意瞒我,亦不得擅自陷入险境。否则,家法处置。”说到最后四个字时,西门吹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身下的少女,如愿以偿地收获到了瑟缩和畏惧的神情,没有再继续紧逼下去,起身放下了翩跹床边的帷幔。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翩跹抱着怀里软软的被子翻滚了一圈,恰好看到飘渺的白色人影在带上门之前又往这里淡淡地瞥了一眼,刚要闭上眼睛装死,就听到轻飘飘的一句传来,“今日你自己好好想想,明日再随我练剑。”

    从家法处置四个字里挣脱出来,思维终于开始回笼的少女坐起身来正要揉揉额角,忽然眼前又闪过了你我一体四字大杀器,刚刚接上的弦再次崩断,直挺挺地一头栽回了榻间。

    一定是错觉吧,刚才一定是因为太过心虚幻听了吧,还有脸颊上忽然很烫什么的,一定是午后阳光太晒了导致的吧,翩跹闭上眼睛默默自我催眠。那些奇怪的词句才不可能是某个除了剑道什么都不知道,连人情世故都懒得去管的男人说的呢,虽然他好像也不是不会说花言巧语的样子……

    骗谁啊,心底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雀跃,他发现你被人带走的时候,你没有很开心吗?他挡在你面前说你的事就是他的事情的时候,你没有觉得心底有暖意流过吗?他一点点离你越来越近的时候,帷幔重重兼之男人的身影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哪里来的阳光能晒红双颊?甚至听到家法处置的时候,那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字,也让眼角不由得酸涩了起来。

    原来,已经不仅仅是依赖了吗?原来,已经不仅仅是习惯了吗?下意识地蜷起身子,翩跹淡淡苦笑,是什么时候不再把那个孤傲如梅的男子仅仅当作主人的呢,是被独孤一鹤那一剑的寒光刺痛不由自主地挣脱了控制的时候,让自己也失去了控制,还是在集市上青色的剑穗细细密密地拴住玉蝴蝶的时候,也拴住了颠沛流离的异世之蝶?抑或是在精致的画舫上,没有来由的因为那群根本没有被理会的脂粉别扭的时候,就已经动了某些心思了吧。

    只不过,低垂下来的睫毛遮住了翩跹眼中复杂的神色,哪怕是下意识,也会告诉自己,那是不应该有的心思呢,否则又怎么会到现在,才意识到自己原来也是会动绮思的呢,还是对那么一个不染凡尘,冰冷寂寞的男人。

    午夜梦回,不是没有想过有一天亲手杀了仇人之后,如果还有以后的话,找一处安静的地方就这么平平淡淡地生活下去。或许有一天,那个曾经最了解自己的男人会找上门来,也不过是一个人变成两个人而已。毕竟,当一个人已经通过深度催眠挖掘出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思绪的时候,只要还是人,就只会把这个人当做家人而不是情人了。

    所以,这才是潜意识中一定要瞒住西门吹雪自己另外一面的原因吗?纤细的手指陷入松软的被褥中紧紧拧成一个结,青色的筋络从玉版纸一般的肌肤上浮现出来,好似干枯的墨汁泼上,映着被帷幔重重遮挡的些许微光下翩跹青白莫辨的面色,幽昧中带着淡淡的哀伤。

    或许是失去得太早太多的缘故,翩跹对于已经拥有的总是分外珍惜,对于还没有得到的却时常心存疑虑,能在一切落幕之前似是而非地对某人许下承诺未必不是觉得难得能有一个相处多年彼此都觉得可以接受而且还一直是对方主动不愿意就此彻底失去的人,而西门吹雪显然不是一个会轻易动心的男人。

    他不是不会笑,也不是不会*,只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罢了。他可以有妻子,也可以有孩子,有朋友,只是陆小凤请他帮忙的时候,他也不过是觉得追杀陆小凤是一件有趣的事情,而为了叶孤城,儿女私情又何尝不是可以放弃的东西,有哪一个丈夫会不介意给自己的妻子添上红杏出墙的污名?就连看似处处让他让步的自己,凭借的恐怕也不过是剑灵的身份罢了。

    没有人的时候,翩跹总是会想,那冰冷的目光下流淌着的柔和,到底投向的是自己还是那把自己曾经寄身着的乌鞘长剑,那一句句让她不由自主陷下去的深情话语,是对着虚无缥缈的剑道还是承载着更进一步的道路的自己。情感上,她可以飞蛾扑火般沉溺于美好的梦境,但是理智上,有哪一个女孩儿会觉得那样的男人会耽于儿女私情?

    更何况,如果西门吹雪真的是一个为了爱情——姑且称之为爱情吧——可以放弃一生追求的男人,翩跹歪头想象了一下那种情形,只觉得浑身发冷。不再那么超脱尘世繁华,把全部心神奉献给剑道的西门吹雪,也就不是当初让翩跹觉得契合,为之心动的男人了。

    所以,就这样吧。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翩跹小小伸了个懒腰,拢过被子重新安稳躺好。就算男人现在天天逼着自己回到剑里又怎么样呢,当初要不是心神沉浸在男人的剑意之中,未必会有现在的这份契合,而男人的每一次挥剑又何尝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心意交融?庄生梦蝶,是邪非邪?

    不管他在乎的是剑抑或是人,本质上都是我不是吗?想通了这一处关节,第二处屏障便顺其自然地薄弱了下去。一个自我到甚至有些任性妄为的男人,会在乎翩跹其实不是那么的纯白无瑕吗?显然不会。剑者,凶器也,在西门吹雪看来,最美的绝不是娇弱无依,入手即化的雪花,而是绽放在剑光下艳丽的血花。是非曲直,存乎一心,若是翩跹没有杀伐决断任凭一心的性子,才会让他觉得不适。

    破开了缠绕心头许久的迷障,翩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而一墙之隔的房间里,顺着剑身缓缓滑动的丝帕忽然一滞,又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翩跹的破障比我想象的难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