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黄昏的瓶子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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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点半,正负误差五分钟,是我每天下班到家的时间,而大川这个时间还在地铁上。

    我工作的地方离家更近,这是几经更换之后的结果,因为只有更近,我才能早点回家做饭,让生活不规律的大川一天至少好好吃上一顿有营养的饭菜。

    我跟大川认识了很久,在一起了很久,在这很长很长的时间里,痴缠青涩只是很少的一段,自从住在一起之后,鸡毛蒜皮的麻烦和相互陪伴的快乐才是生活的主旋律。大川爱干净我也不脏,但我有一些癖好,源源不断制造着生活中的小情趣或矛盾。

    灰蓝色的床单上盖着深蓝色的被子,原本大川每天起床必叠被子,但现在已经习惯了由我负责收床,跟他把被子叠整齐的习惯不同,我每次都把被子整张摊开遮住床面。因为这样的话,床单上就不会落灰尘,而且那些属于我跟他的味道和痕迹,也可以用一种隐晦的方式得以保留。

    满床星罗棋布的精斑,就像是某种星座图,我喜欢在铺床的时候看,数,然后笑,这是一天好心情的开始。

    我喜欢大川的身体,喜欢他的体味,我喜欢他打过篮球之后不洗澡,带着淋漓的汗水跟我做-爱,也喜欢他身体上气味明显的部位,包括腋下、阴-囊附近以及脚趾的缝隙。

    这种喜欢说出来并不美好,或者让人联想到变态猥琐这种词,但我就是喜欢大川,喜欢他的身体他的味道,不管这是不是猥琐,这首先是一个事实。大川平时大大咧咧,骨子里却传统,发现承认和沟通的过程是漫长的,不过结果是差强人意的,意外收获是,似乎因为我喜欢,大川的个人卫生习惯习惯越来越好,甚至好得不像个男人。

    明天就周六了,所以我今天特意多买了点菜,西红柿可以炒鸡蛋,丝瓜用来炒肉片,再来个清炒荷兰豆,这样三个炒菜就够了,另外又买了二斤牛腩,打算煲一锅牛腩萝卜汤,今晚吃不完明早还可以拿来汤泡饭。剩下比较放得住的土豆山药胡萝卜留着明天再做。

    周六窝在家看电影赖床吃家常饭,周天出去转转外加下馆子,我对自己的计划很满意。

    算着时间,我在六点十分炒好了最后一个菜端上桌,拆下围裙之后把汤锅的火调小,再切好葱花之后就钻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

    六点半支着胳膊坐在桌前,盯着手机屏幕数着分钟等。都说感情里是付出多的人比较惨淡,所以我一般只会在等他回家的时候偷偷露出这种傻样,也从来没被他看到过。男人不能骄纵,他要是知道我这么离不开他,指不定要更加作威作福,把辫子翘上天。

    当然,大川没有辫子,不过以他现在头发的长度,戴假发翘辫子倒是挺合适。

    因为今年夏天特别热,所以大川去理了个寸头,一公分不到贴头皮的那种,因为习惯了他这么多年以来的头发长度,一开始我很不习惯,真有种去给他买顶假发的冲动,不过冲动过后看着顺眼点儿了,新鲜感就取代了不适感。

    像一颗短刺仙人球那样的脑袋,怎么看怎么逗,尤其手感很好。所以大川理发回家的第一晚,他吃饭的时候我一直踩在凳子横梁上站在他身后,抱着他的脑袋玩儿。先是没完没了地摸,等着摸够了,又把脸贴上去蹭。刚剪好的头发茬刺在脸上的感觉有点痒,我抱着他的脖子贴在他后背上,死活粘着不肯放手。

    伏天里两个人都弄出一身大汗,最后他被我惹烦了,一顿饭没吃完就把我拖到桌子底下,一边挑逗一边故意挠我痒痒,后来甚至用他那个仙人球脑袋在我大腿根那儿顶蹭。

    最后我痒得不行笑到无力实在继续不下去了,他才笑骂着放过我,不过还是一腿跪在我胸口上,对着我的脸打完了飞机。

    其实都是些无聊小事,不过想起来还是觉得心里暖,嘴上乐。回过神来,我才发现早就过了六点半了。

    而大川还没有回家。

    上q找他,他手机在线但人不在,发短信也不回,最后打电话过去,他都是隔了很久才接的,在一起那么久了,我一听就知道他语气不对——虽然在他接电话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只嗯了一声,作为我问他是不是还回家吃饭的回答。

    大概是工作上又遇上了不顺心,我知道他这人,不想说的时候问也没用,想说的时候,你不想听也得听,所以挂了电话,搬个凳子坐到厨房里,看着汤锅,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等。

    而大川回来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满桌子菜已经凉了,好在是夏天不用热,而且锅里的肉汤还翻滚着,这会儿已经满屋子都是牛腩萝卜的香味了。

    当大川走到我身边的时候,空气里的肉香味中瞬间就掺杂进了酒气。

    大川喝酒了,而且不少。

    他站我面前不说话,我捏起拳头敲了敲他胸口表示不满,“不是说回家吃饭么?怎么还在外面喝酒了?”

    大川扫了一眼桌上的菜,勉强笑笑,“这不是回来了么,快去给我盛饭,多来点儿。”

    我这才想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肚子,“还没吃?”

    大川摇头,我在他肚子上使劲一拍,“你空腹喝酒?”

    大川不说话,指了指厨房,“多给捞点肉。”

    我气他不爱惜身子,就不理他,自己钻房间去了,像往常一样,做错了事的大川到房间来找我,我也像以前那样,见他主动来了就开始数落,什么喝酒伤身啊,什么出去应酬至少要先吃点东西垫垫啊之类,就是些听着烦说着更烦的老生常谈,可我又不能不说。

    两个人过日子,我不管他还有谁管?

    大川只沉默听我说完,然后安静静地走过来,缓慢而有力地抱我进怀里。不得不承认,他这招万试万灵,被他身上的温暖气味包围着,我总是瞬间就没了脾气,满心里只剩下温柔,回抱住他,嘴上继续责怪,心里想得却是:对他好点,再好一点,爱他多点,然后再多一点。

    “吃饭吧,下午为例。”最终,我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他从后面抱着我,像以前玩过得那样,让我踩在他脚背上,两个人同手同脚挪着走,到了厨房之后,他把碗和勺放进我手里,然后从后面拿着我的手像操纵木偶那样让我跟着他的动作盛汤。

    从回到家开始一直到吃饭结束,大川的言行里都透着一股子很难形容的陌生,我开始只觉得那是因为工作问题或者喝了酒所以没在意,直到他主动洗好了碗筷之后把我拉进房间。

    他说:“小禹对不起,我得回家一趟,明天一早的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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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大川从大学毕业之后就住在一起,到现在已经五年多了,过春节的时候自然不用说,我们各自回家陪家人,不过除此之外,每年的五一十一我跟他最多只选一个各自回家,另外的那个则会用来安排短途旅行。

    往往在习惯被打破的时候,我们才会更深刻地意识到习惯到底有多深,所以当大川在这种不逢年过节的时候突然说要回家,我立刻就知道出事了,而且肯定不是小事。

    我知道他说对不起是因为事先没跟我商量就做了决定,但还是觉得我跟他之间,对不起这样的话太重了。大概也因为这样,这三个字从被说出开始,就一直在我脑子里绕,连同大川当时说话的表情语调一起。

    我问大川家里出什么事了,他只是坐在床边抽烟,没回答。我明白他可能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也就没再问这个问题,给他时间去整理措辞。

    要回去多久,准备带什么东西,什么时候回来——这些很实际也很容易回答的问题,我以为大川会很快给我明确的答案,但他又没有。

    我在大川身边坐下,闻着他身上好闻的烟草味,从桌上拿过烟灰缸,提醒他烟灰就快掉了。

    平时我不准大川抽烟,他经常偷着抽,被我抓到之后一定罚他拖地或洗碗,不过现在我却希望这根烟能帮他理清楚思绪,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因为眼看着却不能帮忙的感觉很糟。

    大川是那种人,小事上很喜欢指使我,能偷懒就偷懒,因为这样,初中的时候我帮着他抄过不少作业,大学一起出去打工的时候还被迫替他记账管钱。但不管小事上他有多随意,一旦遇到大事却爱死死憋在心里,似乎宁可让某些烦恼烂在肚子里变成毒疮,也不愿意让它们冒出头来变成脸上的痘痘被人看见。比如十几岁的时候有一次他被他爸打了,胳膊轻微骨折裹了几个月石膏,都只告诉我是不小心摔伤的,后来我还是在去他家玩的时候偶然听说了真相。

    从那时候开始,他这种瞒着大事不说的性格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因为这样,不管是做朋友还是玩暧昧,甚至后来正式在一起之后,我跟他之间的争吵很大一部分原因也都是他不说,而我着急。

    不过好在,我跟他并没因为争吵而分手。到现在我已经习惯了在他不想说的时候不多问,而他也不再隐藏什么,虽然有些事需要时间,但他最终都会告诉我。

    这次算快的。不过在那之前,大川灭了第三根烟,把他的手按在我的手上捏了捏我的食指关节,问我想不想好好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