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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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暴怒

    屹之寝殿里,又传出一阵阵不安梦呓。

    “允业!……允业!”

    那梦呓声越来越大,竟是像谁还醒着,叫唤着允业了。

    屹之陡然被那噩梦惊醒了。

    “陛下!”

    是齐英声音。

    屹之眼睛睁得很大,全无刚醒来时那种困倦表情。

    他瞥了一眼身旁齐英,“怎么是你?”

    “方才苏公公说您睡得不安稳,叫臣妾先到您殿外侯着。”

    说罢,齐英将方才就已准备好茶水递给了屹之。

    屹之接过茶碗,轻轻地嘬了一口,便将那茶放下了。

    他躺下身去,不再言语。

    殿内霎时被寂静笼罩了,只有那烛光微微摇曳。

    齐英侧着身子,向屹之靠了靠,轻声试探道,“陛下方才呼唤一个人名字……”齐英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人……可是朱允业么?”

    “不要你多嘴!”

    一声怒吼。

    这声吼是那样响,竟将这殿内灯火,也随着这声响摇晃了几下。

    “是……”

    齐英弱弱地应着。

    屹之直起身子,定了定神。他看着一旁还端着茶水齐英。他本想这女人是小心谨慎,今日怎么变了性子了?这样多嘴多舌,不知深浅。

    自己掩盖心事,又怎是一个女人可以瞧得透!

    想到这儿,屹之心竟越地气恼,他怒视着齐英,叫齐英不敢言语。

    “你记好了,这件事情万万不可给他人知道,尤其是你义父!”

    “臣妾知道了。”

    齐英没有还嘴,只是淡淡应了一句。

    这一回,屹之便稍稍放松了一些。他又躺了下去,靠那床榻上。

    “陛下龙体要紧,”齐英还捧着那碗茶。她还想说些什么,却还没有思量好怎么说。她眼神闪烁着,打量着屹之脸上表情,“那……臣妾以后……再不提他名字了。”

    “你只管提好了!”没想到,屹之竟又被这话激怒了。他愤怒地质问着齐英,“难道我还怕听到他名字?!”

    齐英被屹之这通怒吼吓到了。倘若说先前那句问话,是她准备好了要触怒屹之,那屹之现反应,确是有些意料之外了。

    齐英看着屹之,那全然是一副狰狞表情。屹之正喘着粗气,怒目圆睁地盯着她。

    齐英心里,不经意,笑了一下。

    她低下头,不再看屹之了。

    “是啊,陛下已经把他全忘了,自然不怕臣妾提了。”齐英有些心不焉,她一边轻轻地抚弄着手中茶具,一边扬起了声调,“自陛下杀了他家人至亲那日起,陛下就将他全忘光了……

    “不用你来说!”

    又是一声怒喝。

    伴随着这怒喝,是齐英□。

    屹之已伸出手去,将那齐英脖子牢牢地箍住了。齐英没有挣扎,脸上却是涨得通红,那白皙脸上竟现出了愤怒、轻蔑,那是屹之从未见过表情。

    “啪!”

    齐英手中茶具滚落到了地上,茶水洒满了一地。

    屹之放开了齐英脖子。齐英伏一旁,急促地喘息着。

    整个大殿里,空余这呼吸声回荡着,叫人听着毛骨悚然。

    “我早已没有回头路了。”

    屹之脸上渐渐浮现出了无奈,继而又是那一丝悲伤。这是大怒过后疲惫,慢慢地,吞噬着屹之心。

    “是啊……”齐英喘息声渐渐缓和了下来,脸色也恢复了。她突然笑了一笑,好似带着一丝讥讽,“陛下对其他人都这样狠,对朱允业倒是还有一份情呢……”

    “你今天怎么如此多话!你是要寻死么?”屹之大吼了一句。

    齐英方才话将屹之悲伤一扫而空。他怒视着齐英,眼里已涌出了杀意。

    “陛下……”见到这样屹之,齐英口气却是慢慢软了下来,她知道她今日失言,也知道屹之极力隐藏感情。

    这几日,她总见屹之心神不宁,她便知道了屹之心系何处。她心里藏着许多秘密,还有那些连她自己也回答不出问题。可看着这样屹之,她心思却只向着一个方向去了——她要与屹之谈谈,不能让他就这样消沉下去。

    “我看陛下心里伤口不是慢慢愈合了,”齐英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而是……越地深了。”

    屹之愣了愣。

    他被齐英话戳中了心。

    是啊,这几日来他坐卧难安,都是拜这朱允业所赐。

    还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已经演变成了这幅模样,他即使有再大本事,也是无力回天了。他看着方才洒落一地茶水,脑中竟冒出一个词来。

    覆水难收。

    确实,覆水难收。他们之间感情,就像是泼出去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你说这话,是要帮着他么?还是想要我放了他?”屹之想着,沉默着,却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来。他是问齐英,也是问自己。

    他冷笑了一声,继续说道“如今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不,”齐英眼神变得犀利起来,“陛下其实还有一条路。”

    “什么路?!”

    “弃了王位,弃了这天下!”齐英声音突然拔高了。

    屹之眼睛顿时睁得极大。他盯着眼前齐英,不敢想象这话竟是从她嘴里说出来。

    机敏、小心,是他对齐英一贯印象,可今时今日,这个女子竟信口雌黄,叫他弃了这天下!

    弃掉天下?!为什么?难道弃了这天下就能挽回他和允业之间感情?

    “时间可以消磨一切,你可以远走他乡,一直到这一切被时间消磨了,再去找他。”齐英话语竟带着一丝不易见到柔情,那是一个女子情怀,听着让人不禁有些动情。

    屹之被这话触动了,他苦笑着,反问着齐英“怎么可能?”他语调里,分明有些迟疑,“你……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当初陛下策反,是因为您父亲视您为眼中钉,三番四次将罪责嫁祸于您。”齐英淡然地笑了,她不紧不慢地对着屹之,将那一字一句都说得有条有理,“陛下杀君弑父,也不过是为了活下去。可如今,陛下已无性命之忧,再没有人敢把您踏脚下,陛下又为何不弃了这荣华富贵,随允业而去?”

    这一腔言语,竟是这样诚恳,叫屹之竟也有些微微动了心。

    自己为何不能弃了这天下,去寻允业,求得他原谅呢?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即使他愿意,允业也定不会愿意!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气恼起来。

    “妇人之见!我放过了朱允业,他能放过我么?”屹之吼着,却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深深叹了口气,将眉心抬起,“你今天胆子怎么突然大起来了,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我?

    齐英眼里竟涌出一滴泪,顺着她脸庞慢慢滑落下来。

    她面无表情,似是绝望了。

    “陛下要杀便杀吧……”齐英僵硬地对屹之说着,没有了一丝生气,“自臣妾进入陛下府中,便是夹缝中存活人了。这样提心吊胆地活着,本就一点滋味也没有。”齐英转眼看着屹之,“臣妾但求陛下过得舒心,也就心满意足了。”

    屹之看着她,动了恻隐之心。

    是啊,这个齐英,虽是聪明,可这聪明却叫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屹之又想到了自己,自己现这般田地,不也是被自己一时聪明给蒙了眼睛么?想到这儿,屹之渐渐觉得这眼前齐英,仿似是他贴心知己了。

    “我不杀你。你下去吧。”

    齐英点了点头,下去了。

    窗外圆月高挂着,这本是一副迷人景象,可这天偏不如人意,叫那乌云遮住了半边月亮。

    霎时间,那天空中竟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这雨淋湿了那殿外景,也打湿了这琼楼玉宇。

    屹之心,也随着那雨声,微微泛着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