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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云羡一愣,“现？”预产期不是还有两个多月么？
吕川道：“是,据咸池殿宫人说,修仪娘娘是因为气怒攻心、动了胎气，才会导致早产……”
气怒攻心？
顾云羡与皇帝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
今日顾云羡复位圣旨颁下，也抹去了姜月嫦后一丝希望。她是因为承受不住这个消息，才会动了胎气吧。
这么一想,皇帝脸色就不太好看。
顾云羡问道：“陛下要过去看看吗？”
皇帝厌烦地“啧”了一声,“朕这阵子对她已经够宽容了,就是希望她能够争点气,别让孩子出什么事儿,偏生她半分不明白。朕不想去看她。”
确实，皇帝为了姜月嫦这个孩子倒没少费心思。虽不得已她生产之前把她欺君事情公开,却也安排了张显、白石两位侍御医一起照料她，还让吕川去给她讲了一通道理，希望她多为孩子考虑考虑，顾惜着自己个儿身子。
他做了这么多事，一开始还是收到了一些效果。姜月嫦情况一度十分稳定，还曾跟吕川表示一定会好好生下这个孩子，略赎自己罪过。
可老话果然说没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她话说得多好听，骨子里还是那样嫉恨成狂。说到底云娘也没多么对不起她，她居然会被她复位消息气到早产，简直是不知所谓到了极点！
顾云羡明白皇帝这会儿心头有气，也不勉强，“陛下不过去也不打紧，臣妾去看顾着就是了。”
“你要过去？”
“恩。”她道，“照看好宫嫔和皇裔本来就是臣妾责任。”
皇帝思考了一瞬，觉得她过去也好。复位消息刚刚传开，全天下人都等着看她表现，这种时候她确实需要展示自己贤德大度一面。
“那你去吧。不过你自己也有着身孕，产房就不要进了，免得冲撞了。”他道，“让柳尚宫陪着你一起，她知道分寸。”
顾云羡点头，“臣妾省得。”
顾云羡到达咸池殿时候，那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她从轿辇上下来，一跨入正殿便立刻吸引了众人目光。
复立皇后消息已然两个时辰前传遍六宫，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众人仍有些不是滋味。本来还思考明日见面时要如何相处，谁知竟提前姜月嫦这里碰上了。
看大家都面面相觑，毓昭仪换上一个得体笑容，施了一礼，“臣妾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大安。”
封后大典还有一个多月，所以严格说起来顾云羡还不是皇后，毓昭仪称呼她贤妃合情合理。
见昭仪娘娘带头了，众人也跟着下跪行礼，“臣妾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大安。”
顾云羡点头示意众人起来，然后询问毓昭仪，“明修仪怎么样了？”
毓昭仪本来还为复立事心情复杂，却看到顾云羡一脸认真，仿佛别都不意，只全心记挂明修仪孩子，不由一愣。
片刻后，她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顾云羡蹙眉，“怎么，有问题？”
毓昭仪道：“三个稳婆都进去了，张御医和白御医也都帘子外，但情况，不容乐观。”
“难产？”
“恩。”毓昭仪道。“张御医说明修仪自从怀孕以来，情绪便一直起伏很大，还时常发怒，这些对胎儿都不好。”顿了顿，“她今日又急怒攻心，导致气血逆转，这一胎恐怕有些艰难……”
顾云羡轻吸口气。
庄贵姬是生产过人，虽然一贯不喜明修仪，见到这个情况也忍不住起了几分恻隐之心，道：“贤妃娘娘身怀有孕不便入内，不如臣妾进去看看，跟修仪娘娘说几句话？”
顾云羡想想也没有别办法，点头应允。
无论如何，姜月嫦这会儿要是来一出母子俱亡，对她这个未来皇后名声实不是什么好事。
庄贵姬得了准许便朝产房走去，谁知刚到门口，却被人一把揽住。
庄贵姬一愣，才认出那是明修仪心腹婢女小词。
小词面无表情，“贵姬娘娘恕罪，我家娘娘早先吩咐了，她生产时谁也不许进去。她不用人陪。”
庄贵姬愣住。
毓昭仪蹙眉，“修仪是这么说？”
“是。”小词说着，忍不住流露出一丝刻薄，“其实诸位娘娘心里也有数，你们进去不仅帮不到我家娘娘，反倒会让她加气恼。何必呢？”
此言一出，大家不由感叹，果然是有其主必有其仆。姜月嫦是个喜好得罪人，她这婢子也不遑多让。
“让我进去。”
正僵持间，一个清冷声音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看到了面色苍白泠淑媛。
其实适才一进来，顾云羡便刻意人群里找了找，没发现泠淑媛时还有些失望。虽然姜月嫦是她敌人，但看到昔日姐妹成陌路这样戏码，总让她心里不大舒服。
无论有怎样过节，姜月嫦和朱镜如到底结交一场。姜月嫦如今徘徊生死边缘，朱镜如作为她曾经好姐妹，至少应该过来看看。
没想到失望了一阵之后，她居然真来了。
朱镜如今夜穿了一身青色襦裙，上面只有十分少花纹。乌发绾了一个简单得不像话发髻，上面没有任何珠翠来点缀。
顾云羡看她这样，本以为她这阵子修身养性，连带着衣饰都朴素了。但仔细打量才发现，再朴素也没有这样朴素法。她应该是已经躺床上准备休息了，听到消息才匆匆赶过来。
小词明显知道泠淑媛分量，不敢再像阻拦庄贵姬那般阻拦她，犹犹豫豫地杵那里。
泠淑媛没跟众人问好，径直经过小词身旁，走入了产房
姜月嫦觉得浑身发软，一丝力气都使不出来。
半个时辰前她还觉得痛，撕心裂肺痛，让她恨不得拿刀一块一块剁掉自己肉。可现连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疲惫，想立刻睡去。
如果就这么睡着了，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可以结束这无休无止噩梦，不用再遭受折磨了。
反正她死了，也没人会为她难过。
连那个人都背弃她了。谁还会乎她死活？
一双手忽然握住了她，她闻到熟悉气息，清雅幽淡梅香，是属于那个人。
“月娘，不要放弃。我这里，我陪着你。”
她眼泪一瞬间流了下来，适才剧痛穿心时候，她也没这么哭过。
“你来做什么？”她抽噎道，“你不是不管我了吗？你让我去死好了！”
朱镜如握紧她手，“别再说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对你，我不该放弃你。只要你活着，熬过这一关，我们就回到从前，好不好？”
她摇摇头，“你不要骗我了。你说过话都不会反悔，我知道你前阵子那么对我，是真死了心。”
朱镜如知道她这个人太固执，说这些没用，只好道：“你先别管我怎么样，你加把劲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们孩子，你忘了吗？你说过，要让他成为我们两人共同依靠！”
她这么一说，姜月嫦也想起了当初事情。那时候她答应她，会安分守己，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然后两个人一起照顾这孩子。可是后来她被嫉恨冲昏了头脑，把对她承诺抛到了脑后，又跑去对付顾云羡。
“你还要这个孩子？”她惨然一笑。
“当然要，为什么不要？”朱镜如道，“你这么多年承诺过我事情做到了几件？如今这一件是我期盼，难道你也要失约？”
是啊，她对她反口失信已经成了习惯，答应过事情总是做不到。她从前没有怪过她，但这并不代表她毫不意。
如今她能为她做事情只有这么一件了，不可以再失约！
这个念头刚闯入她脑海，身下便有一波剧痛传来，稳婆大叫道：“娘娘用力啊！”
她握紧她手，使出了吃奶力气，一声呐喊之后，终于听到了婴儿啼哭之声。
她仿佛被抽掉了骨头一般，大汗漓淋地瘫床上。
稳婆将清理干净孩子裹襁褓中，抱到她面前，喜悦道：“恭喜娘娘，是位小皇子！”
朱镜如接过孩子，“月娘你听到了吗？这是你儿子，你有儿子了。”
姜月嫦看向襁褓中婴儿，轻轻一笑，“是啊，我有儿子了。”眼中再次涌出泪意，“可惜我不是一个好母亲。”
朱镜如心中一痛，“你不要这么说，以前事情都过去了。你……你会是一个好母亲。”
姜月嫦闭上眼睛，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其实我明白，入宫这么多年，我做错了很多事情。我早不是当初自己了。”
“月娘……”
稳婆忽然尖叫一声，“娘娘！”
朱镜如顺着望去，姜月嫦雪白裙子已经染红了一大片……
顾云羡等人候产房外面，等了两盏茶时辰，终于听到宫娥出来报喜，说“修仪娘娘产下一子，母子平安”。
大家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个人又跑了出来，惶急道：“不好了，娘娘产后血崩，恐怕……恐怕……”
顾云羡脸色猛地一变
产房内满是血腥气息，床上殷红一片，看得人触目惊心。
女医两位侍御医吩咐下连施了三道针，却依旧不能从阎王手中抢回她。
朱镜如面色惨白地站那里，看着女医们终于放弃了施针，到她面前告罪。
她木然地走回榻旁，握住她手。
姜月嫦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唇边却有淡淡笑意，“镜娘，不要难过。其实这样也好。陛下已经厌弃了我，我没机会了。没有我这个阿母，对这个孩子反倒是件好事。”
“答应我，帮我照顾好这个孩子，好好教导他，让他像你一样品性高洁……”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别过头，“他长大以后，别告诉他，他阿母做了多少错事。”
朱镜如唇瓣不停颤抖，却执意不肯答应她，仿佛自己只要点了头她就会立刻离开一样。
姜月嫦见她这样，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怎么也这般孩子气了？罢了，你这会儿不答应也不打紧，反正我知道，你不会不管他。”
“姜月嫦，你吃定我了是不是！”朱镜如忽然动了怒气，眼中泪光泛滥，“这么多年，你吃定我了是不是！”
“是啊。”她轻松地答道，“你这个人嘴硬心软，我早就吃定你了。”
她看着她，“你看，你说过不管我，可是今晚见我性命垂危，还是过来了。”声音越来越低，“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你就是这样。明明很想和大家一起玩，却非要冷着一个脸。别人都怕你，不乐意接近你，只有我觉得你有趣……”
朱镜如浑身僵硬，捧着她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镜娘，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希望我们还能做好姐妹。这一回，我一定什么都听你……不会再让你失望……”
那只手原本还能反握住她，这句话之后，却忽然一松，什么力气也没有了。
朱镜如一动不动地跪那里，良久之后才一寸一寸地抬起头，仿佛一个木偶。
姜月嫦双眼已经闭上，神情平静，唇畔犹自带笑，仿佛睡着了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好带感啊！从今天起，请叫我百合写手回生，让我们一起高呼，美人啊，求你们蕾丝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