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走投无路,穷途末路也堪怜(下)

邹晓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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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周秋水犹疑不定的时候,墨菲定理再次发挥了它的威力。来自平安县、市交通局、市委宣传部的消息陆续传来,的确发现几个纪委干部有一搭没一搭地开展调查。目前似乎是一些很随意的闲聊和简单的摸底调查。黄山雨不再瞒他,解释说,他也是刚刚知道,有人给省纪委寄告状信,上官书记做了批示,省纪委派人做一个例行调查,很快会过去。

    但周秋水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其中暗藏凶险。他们在寻找切入点,一旦核实关键细节,就会撕破面具,像猎豹一样猛然扑上来,狠狠地咬住你的喉管,直至你血流满地,气绝身亡。然而,周秋水似乎没有什么破解之法,显得束手无策。也许,他觉得自己无懈可击。也许,他只是貌似淡定,其实在到处找人帮忙。

    日子一天天过去,周秋水像当年的韦德昌一样,依然参加各种会议,依然出席各种仪式,依然频频出现在各式饭局上,依然保持着自己招牌式的微笑。似乎一切正常,不必理会什么纪委的调查。袁晋鹏想,也许那只是一封子虚乌有的匿名信,周秋水能够度过此劫。但周秋水不这么想,他不敢掉以轻心,时刻关注着调查组的一举一动。又过了十几天,调查组突然撤走了。至此,周秋水终于安心,庆幸自己没有被黄山雨的暗箭撂倒。

    周秋水哪里知道,这是调查组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几天后,苏小松刚刚回到晴川,就被调查组带走。接着,早几天回到平安县的一个名叫“老皋”的包工头也被带走。显然,调查组的撤离只是虚晃一枪,唯有如此,才能把那些和案子有瓜葛的人“引”出来,此前,他们躲得无影无踪。

    危险正在一步步逼近,周秋水惊恐之余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坐以待毙,要拼尽全力面见省委、省纪委主要领导,把黄山雨不择手段打击异己的事情向上官黎明反映,请上官书记明辨是非。他匆匆下楼,叫上老马,直驱隆兴。在高速公路上,老马发现后面一直跟着一部本田“雅阁”轿车。

    老马说:“周书记,后面这个车子跟我们几天了,又跟来了。”

    周秋水抬头看了看后视镜:“跟吧,让他跟,我们光明正大去省委。”

    到了省委,周秋水找到林晓华。

    林晓华翻开日程安排表:“上官书记上午在省军区开会,中午要陪南京军区的首长。下午三点在滨江宾馆会见中央媒体采风团,估计五点钟回办公室。你四点半钟到院子里等,我提前向领导报告一声,行不行,我都通知你。”

    说罢,把周秋水送到走廊上,却没有留周秋水吃饭,甚至没有虚情假意地吱一声。

    周秋水心中有些不爽,转念一想,又能体谅了。俗话说“富易妻,贵易交”,林晓华今非昔比,是上官黎明身边的红人,忙得不可开交,哪有时间陪你吃饭啊?再说,都什么时候了,何必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距离下午约定的时间还有好几个钟头,周秋水告诉老马去市区旺街上转一转。

    老马说:“尾巴还在哦。”

    周秋水冷笑道:“不理他,我们玩我们的,都把自己送到省委了,还想怎么样?”

    小车驶出省委大院上了胜利大道,十几分钟后到了市区最繁华的芒果购物广场。老马把小车停进地下停车场,下车时四下张望,没有发现那辆“雅阁”轿车,觉得奇怪,嘟嚷一声“嗳!”。周秋水说,老马,别管他。领着老马进了芒果大厦。大厦的三楼、四楼是精品男装销售区,聚集了阿玛尼、范思哲、梦特娇、佐丹奴、鳄鱼等国际品牌。

    走到梦特娇专区时,周秋水停下脚步,对老马说:“你去选一件真丝T恤吧。”

    老马不解地看着他:“周书记,不用,我一个开车的,哪里穿得出去?”

    周秋水伸手摸了摸老马头上的白发,动情地说:“老马,你在交通局替我开车时不到三十岁,现在快五十,有白头发了。跟着我这么多年,我也没帮上你什么。你也运气不好,赚的钱在去年的股市里亏了一大半。今天送一件梦特娇吧,省得你一辈子都舍不得穿一件贵一点的衣服。”

    老马摇摇手:“周书记,看你说的,真的不用。”

    周秋水指着一件深灰色、标价贰仟六百八十元的真丝T恤,问:“你觉得这件怎么样?”

    老马恳切地说:“周书记,真的别浪费。”

    周秋水叫售货员取下T恤,让老马试穿,果然合身。

    他一边刷卡,一边对老马说:“老马,让我给你买件衣服吧,省得我留下遗憾。”

    老马听了,鼻子一酸,眼眶里溢满泪水,险些掉出来。从芒果大厦出来,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家餐馆吃饭。简单吃完饭,还不到一点钟。周秋水说,我们看场电影吧。又进了芒果大厦,找到万达影城。正在上映的电影有郭富城主演的《白银帝国》、葛优、林熙蕾主演的《气喘吁吁》、胡军、孙俪主演的《机器侠》。周秋水仔细看了海报,决定看《气喘吁吁》,他一直对葛优推崇有加。

    回到省委大院已是四点多钟,可户外依然骄阳似火。老马把小车停到大院东面的一个角落里,没有熄火,开着空调。周秋水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将座椅向后倾斜,半躺着,合上双眼有一搭没一搭和老马闲聊。

    “老马,你相信命运吗?孔子说,五十而知天命。我今年五十岁了,却在和命运抗争。算命的人说我今年有牢狱之灾,上个月我还嗤之以鼻。现在看,危险啊。人家处心积虑搞你,除非你练就百毒不侵之身,否则,他们总能帮你找点问题出来。”

    “周书记,不要那么悲观。我跟您开车这么多年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官,我最清楚,没事。黄山雨在晴川一手遮天,不是还有省委,还有中央吗?算命先生的话哪里说得准,以前有个算命先生说我父亲只能活四十一岁,可最后我父亲活到七十七岁。”

    “我一个农家子弟能做到市委副书记,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有人说我还想上,其实我真的无所谓。这条路我走烦了,太多争权夺利!太多尔虞我诈!太多倾轧踩踏!这还不是最难的。亲朋好友找上门来,带点烟酒带点土特产,过年送个红包,你收不收?我也想洁身自好,问题是真的把自己弄成海瑞弄成悬鱼太守,还有朋友吗?还能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吗?严格按照党风廉政相关条例和受贿的立案标准来查,到底多少人能过关?查谁不查谁,还不是省委一把手、市委一把手说了算?有些时候,个别地方当权者把纪检部门当成自己手中的一把刀,打击异己。我不是一尘不染,但自信没有什么大问题,可他们硬要给你翻开几十年的老帐本,谁经得起啊?!有些男人前半生用搞女人,后半生整男人。唉,我认真地对待生活,却遭到生活的嘲弄,遇到黄山雨这个克星。”

    “哪有这么严重啊。周书记,您想复杂了。说不定,待会儿见了上官书记,什么事都说清楚了。”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老马。我和上官书记纯粹是工作关系,又不熟。他肯定更相信茅思退更相信黄山雨,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要尽我最大的努力。唉!老马,不管怎么说,我心里有数,你和复周不至于受到什么牵连。要真有什么事,拜托你们经常去看看我的老母亲。她就是再坚强,怕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啊!”

    “周书记,您放心!您的妈就是我们的妈,您真有什么事,我和复周一定隔三岔五去看望老太太。您是好官啊!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唉!什么好官啊?小时候看书看戏,总要分个忠臣奸臣、好官坏官。前一段时间看了一个电视剧,说官只分大小,不分好坏。这话说得难听,但何尝不是大实话呢。官大一级压死人,做大了,平台就大,朋友圈就大,资源就多。所以,你在这条路上走,只有拼死拼活地往上爬,爬上去才有更大的天地更好的未来。这个时候,谁还在乎什么手段呢?什么原则、底线都不管了。人家说,政坛争斗最残酷、最肮脏。这不是假话啊,我周秋水的软肋就是书卷气太浓。不过,话说回来,争来争去,最后还不是一抔黄土吗?老马啊,教子孙都别当官了。官场让人无情,让人冷漠。我爬到正县级以后二十多年没有主动请亲戚朋友吃一顿饭——即使公款,觉得他们有求于我,我也帮过他们。唉!”

    老马看时间到四点半了,提醒周秋水说:“周书记,到四点半了,您要给林秘书长打个电话吗?”

    周秋水坐直身子,掏出手机,拔打林晓华的电话。手机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对方没有接。老马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那辆熟悉的“雅阁”轿车领着另一辆小车驶进省委大院,靠近他们的小车停下。接着,两辆小车上陆续下来五、六个人。

    老马赶紧喊了一声:“周书记,周书记,你看……”。

    周秋水扭过头,正好看到一个人低下头在敲车窗。他一惊,揉了揉眼睛,缓缓按下了车窗。小车两边各站着三个人,有一张脸孔他似乎在哪里见过。省纪委的吗?他突然想起来了,那个身材高大、长着鹰钩鼻的人是省纪委纪检监察一室的汤主任。双规?!他分明看见那头满身血渍的大野猪正直直地向他撞来,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炸裂,猛然间飘到半空中,看见他们把自己押到“雅阁”轿车上,把老马押上另一辆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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