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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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苏玉竹正安静地躺在茅草堆上,仰天数着这破屋顶有几个漏洞的时候,女子再次推门进来了。

    “吃吧。”女子没好气地将饭碗向苏玉竹身上一瞥,站在那儿,居高临下地俯视。

    苏玉竹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而是端起碗,慢慢地吃了起来。

    女子见她这般风淡云轻的样子,只觉得心中不耐烦,忍了许久,还是刺了一句:“快些吃,吃完了好再摔碗割肉。”

    苏玉竹似听不见一般,安安静静将这碗并不算好吃的饭吃完,才将碗递回给那女子:“多谢。”

    女子停了一会儿,一把将碗夺回去,却又听见苏玉竹问:“还不知道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

    女子不耐烦地说:“有个屁的名字,你躺着吧,等下我给你换药。”

    话刚说完,突然就听见先头那个癞子在院中大喊大叫:“人呢?死哪儿去了!要饿死老子不成?”

    女子哼了一声,摔门就出去,叉着腰大骂道:“你是个死人?不指使姑奶奶就得饿死?”

    苏玉竹刚刚吃饱饭,惬意地躺在这儿明明一点儿都不惬意的床上,听着外面的吵闹声。

    前世流落那几年,苏玉竹早就清楚,这每家每户整日里的事情,可比戏台上的戏还有趣。

    苏玉竹难得偷闲地“听戏”,那边厢,演戏的人也对骂地痛快,间或还夹杂着苏玉竹听不懂的话,想来是此地骂人的土话吧。

    正吵着,突然一阵鞭炮声打断了苏玉竹的思路,也打断了外面的吵架声。

    紧接着,又是一阵吹吹打打的声音,显然是今天,这村子里有人迎亲。

    不过,院子里也只是安静了那么片刻,在那迎亲的队伍走远了之后,就听见那男子出了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哈!你的情郎娶了别人了,你个丑八怪,就算爬到别人的床上,人都懒得看你一眼!”

    苏玉竹听见这话,心念微动,正暗自琢磨着究竟生了什么,就听见那女子和疯了一样地喊了一声:“刘狗子!老娘和你拼了!”

    鸡飞狗跳,盆碎碗破,配着那远去迎亲队伍的敲锣打鼓之声,怎么一个热闹聊得。

    外面那一男一女的架,直吵到了下午。而那女子再次端着碗进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吃吧。”许是这女子已经吵了一天,再没有吵架的心情了,所以声音很是低落,也难得不那么刻薄了。

    苏玉竹却没有看那碗饭,而是看着她手背的伤痕,问了一句:“那人,是你兄弟?”

    女子注意到了苏玉竹的眼神,将手往回一撤,不耐烦的说:“快吃,吃完我好给你换药。”

    苏玉竹并不多问,而是真个端起碗来,慢条斯理地吃。

    正吃着,就听见那女子小声地问道:“小时候就有了。”

    苏玉竹正全心地吃着饭,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的脸,”女子又不耐烦了,撩起盖在脸上的麻布,把自己的恶疮全露了出来,“小时候就有了,从记事起就在我脸上,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娘胎里就有的。”

    苏玉竹“哦”了一声,并不作答。

    那女子难得安静了一阵子,又有些踌躇地问:“你说……我的脸,真能治好吗?”

    果然,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子,对于容貌,都是在乎的。

    再想着下午听到的那一场架,苏玉竹都能想到这个女子经历了什么样的事情。

    爬床是真是假这事儿另说,但是自己顶着这样的一脸恶疮,有了中意的情郎也不敢说。如今心上人娶了别人,还被自己亲生的兄弟那样说,这女子心中的苦楚,定然深极了。

    所以纵然只是这一点点的希望,女子都想试试。

    苏玉竹放下碗,抬眼看着她脸上的恶疮。

    难看、红肿、有些地方甚至已经黝黑硬,但却并没有脓。

    显然这个女子也是经常清理的。

    “不是娘胎里的,应该是小时候病的。”苏玉竹放下那遮脸的布,道。

    女子眼中有了希冀:“你真的能治?”她问。

    苏玉竹笑了:“我不能,但我知道有人可以。”说着,苏玉竹的神态有些黯然了,“是一个尼姑,最擅长治这等病了。”

    前世,静心师太救了她之后,并没有问她从哪儿来,又为何会如此,只是救了她的命,还让她可以开口说话了。

    只是眼睛中毒太深,到底治不好了。

    静心师太是在她死前头一年,就是贤庆三年,圆寂的。

    静心师太活着的时候,总是劝她放下仇恨。

    可是苏玉竹又怎能放下?所以她能做的,也只是在静心师太在世的时候,不提仇恨罢了。

    苏玉竹这边厢想着往事,那女子却不知道苏玉竹在想什么,只是听她说当真有人能救,希望立刻更深了些。

    可听苏玉竹说的人竟然是个尼姑,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了。

    “神神叨叨的,她们能有什么办法?”

    女子的这句嘟囔,将苏玉竹从方才的深思中拉了回来,听见她这么说,却并不觉得冒犯。

    苏玉竹前世做过几年的尼姑,自然知道对这些人的看法。比如那些大户人家里,虽然尊佛礼道,但是对于不知道哪儿来的三姑六婆,还是敬而远之的态度。至于那小门小户,见不到得道的真佛、成仙的老道,倒是常遇见些打着佛道旗号招摇撞骗的,深受苦楚,所以有这女子态度的,倒不奇怪。

    想着,苏玉竹展颜一笑:“我说的师父,自然不是那等打着佛门招牌招摇撞骗的人。”

    女子听见,眼底却依旧那般黯然。她想了想,叹了口气:“算了,”她说,“我哪里有那等仙缘呢?”说着,她突然了狠,将苏玉竹手中的空碗劈手夺了过去:“你不过是骗我放你走罢了!你别想逃!等你的伤好些,我就还绑了你!”

    说罢,便向外走。

    苏玉竹的耳朵微微一动,开口道:“别开门!”

    但已经晚了,那女子已经打开门,先是愣了一下,旋即立刻尖着嗓子道:“狗儿的你还不知道死!还敢来——”话音没说完,女子尖叫了一声,捂着肚子,向后跌进了屋里。

    只见那个癞子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一身酒气,狠狠地又踢了那女子一脚,指着她道:“个贱人!小爷给你脸,你还敢上脸了!”

    苏玉竹抬头看那癞子,头上包着麻布,借着灯火看,脸上也还肿着,显然是白日里和女子的对打中,吃了不少的亏,如今喝醉了酒,便要生事了。

    癞子又踢了那女子一脚,紧接着涎皮赖脸地看向苏玉竹,肆无忌惮地打量了她一番:“等我先办了她,再来收拾你!”

    苏玉竹的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前世,并没有这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