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姑妈

林遇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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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窗外的街灯一闪而过,晃疼了徐妙的眼,她收回目光:“是我报的警。现在真是有些后悔了……我真是傻,这才想起来那次陪余妄去喝酒遇见的人,那个负责监管西阳海开发的人,人喊他陈局陈局……没想到今天来的这个人是他侄子。”

    阿夜点点头:“惹都惹了,还能怎么办,连累你了。”

    徐妙道:“我能有什么事!宋丽萱在我面前是纸老虎,老板有话在先我才任她嚣张!但是你……那人比余妄厉害,别看余妄家有钱,也得听他们姓陈的,东华老板也一样……出事了,要是他那边不罢休,你……”

    “我不好过是吧?”阿夜噙了一丝笑,“我现在就好过了吗?”

    徐妙心里更难受:“那个人有病的!你没看到他打人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吗?那会儿我真觉得他会把那个的哥打死……”

    阿夜说:“其实我这几天也一直在想,不行,就回老家吧……”

    “不行!你不能回去!”

    阿夜看向她,徐妙慌了,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那么坚决地不让阿夜回去。

    她想了很多事情.想到小村里冷漠的脸旁,想到门户前的冷嘲热讽,想到裹尸布旁声嘶力竭的女人……她知道,阿夜不能回去。回去,才真的是死路一条。

    徐妙撩了下头发,开始理清自己的思路。

    “算了阿夜……找工作有我,不在东华也可以在别的地方!等这事儿过去了,我就帮你找!”

    阿夜握徐妙的手紧了紧,有话要说,却到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

    夜里,徐妙睡了,阿夜坐在窗前想起往事。

    想起学生时期,徐妙和她,两个姑娘是路上走遇到死狗都害怕得紧抱对方哭红眼睛的人,如今却被残酷的世界锻炼成这般模样。可她分明也看到徐妙坚固的外壳下,还藏着柔软,只是不能轻易被人触碰。

    手里的牛皮本翻开,密密麻麻的人体穴位词和用钢笔一笔一笔勾勒的图画,都还清晰,尾页有一段不一样的字体,写着一句话:深夜终将过去,你看,有我陪着你。

    ……

    陈佳煦是后半夜从拘留所出来的,余妄早走一步,留下话,说他后妈来了。

    余妄的后妈,是陈佳煦的亲姑妈。

    余陈两家原本是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关系。

    余妄的父亲余康业出生在艰苦年代,家里兄弟七个,只有他一个活下来,成年后应召入伍,却没有混出个名堂,退伍后三十五才娶上第一任老婆,靠岳父的关系在东城一家国企当上车间主任。

    这么过了小半生,赶到八十年代初,余康业听了一个朋友的建议,拿出积蓄买下东城西部一块儿地建棉纺工厂,投资百万,却赔得血本无归,老婆跟他离婚带着两个儿子回了娘家。余康业却没有气馁,留着手里的地,四处求人,等待投资。

    果然,没两年,房地产行业快速发展,余康业手里的地被开发,平地而起几座高楼大厦,将这块儿烫手山芋变成了黄金。

    再后来,余康业捡起以前在部队和国企的关系,用赚来的钱买地盖商场写字楼,建小区公寓,身价开始暴涨。如今那块儿地改名叫湛平,成了东城最富裕的地区,余康业的事业也越来越大。九零年代末,余氏伟业上市,改名康云集团。

    陈迅的姑妈——就是陈家的小女儿陈迅——是在余康业第一次在地产界展露头角时认识他的。

    陈家两代军人,陈迅的父亲当年参加抗战,拿过不少勋章,两个哥哥有父亲的支持,都走了仕途。她自小跟母亲在文工团长大,17岁成了团里年轻的芭蕾舞演员,20岁认识在一场舞会上余康业。

    不管从哪个方面看,余康业与陈迅都不相匹配。

    余康业出身贫农,小时候家里贫困,初中都没上,虽有万贯家财,却离异带两个孩子。

    陈迅年轻貌美,自小被宠到大,大院儿里出了名的名媛闺秀,走起路来后背挺直,下巴高抬,自然是连看都不会看余康业一眼的。

    偏偏余康业对她一见倾心,为博美人笑,天天往陈老爷子家里钻,一呆就是一整天。

    陈家上下都看不上他——可笑!一个狗屁不通的奸商,自己家糟糠媳妇还没追回,就想娶他们陈家的宝贝女儿,说他是癞□□都是抬举他!

    不曾想,偏偏陈家老爷子对余康业大加赞赏,道,你们懂个屁!这世道再不是从前达官贵人皇亲国戚横着走的时候了,贫民早就翻身做主人!再者说,余康业这人自小生活艰苦,凭着自己本事发家致富,说明他不但性格坚韧,还聪明有野心!怎么算都比你们这群借陈家名声狐假虎威的臭小子强得多!

    陈家兄弟虽有不服,但也不敢抱怨了。

    眼见着有陈老爷子撑腰,余康业贴得更紧,这么过了一年,倒是陈迅自己先开了口,说要结婚,陈家人个个都懵了。

    陈老爷子一拍大腿,余康业更是惊喜,立刻派人张罗婚礼!

    没多久,喜事办过,陈迅便查出身怀有孕,欢喜过三个月,孩子意外流产,母子险些一尸两命。再后来,这段被人传颂的佳话渐渐沉寂,却到现在,二十年过去了,陈迅膝下仍无一儿一女。

    但陈迅对陈佳煦这个外甥,倒是上心得很。

    陈佳煦27岁,从7岁陈佳煦的父母过世后,他就跟着陈迅生活。除了大学和硕士六年在英国,其他时间都在跟前。

    夜里陈迅来警察局,保了余妄之后,在警察局等陈佳煦出来。

    屋里的人像是故意拖着时间,陈迅穿着高跟鞋在外面等了半个小时,那小子才从里面慢悠悠走出来。门前面抬头,睨了陈迅一眼,笑了:“姑妈。”

    陈迅看他这样,脸更加黑,嘴唇动了动,只说了两个字:“回家!”

    两人上车,司机把他们送到陈家住宅。

    陈家的两处宅子连在一起,陈老爷子过世后,大儿子陈清住在老宅,二儿子陈河则去了北京,留下这一处原本没人住,陈佳煦从英国回来后,陈迅便安排他住在这里。

    这小子还不怎么乐意!

    进了屋,陈迅终于忍不住了。

    陈佳煦在面前走,到客厅站着不动,陈迅胸腔里仿佛燃了一把火,登时将她淹没!她抬手把包砸过去——陈佳煦稍侧身,皮包的金属边缘擦过脸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

    包口大开,里面的东西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撞车那事儿我刚刚给你摆平,你竟然又当街打人!陈佳煦,你到底还有多少能耐要给我看!”陈迅咬牙切齿低吼出声。

    陈佳煦顿了顿,没说话,地弯腰把东西一件一件捡起来,才慢悠悠道:“你大可以放着不管啊,干嘛生气……”

    陈迅听了这话,心头的火更加旺:“我不管你,你想让谁管?你大伯?还是要你爹妈从墓地里跳出来管你!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差点被你打死!”

    “死了吗?”他问。

    “人死了你还能站在这里?”

    陈佳煦笑出声来:“没死不就行了。”

    陈迅怒火难遏:“陈佳煦!你到底想怎么样?!”

    陈佳煦咧嘴笑,抬头,露出一口白牙:“姑妈,我控制不住自己啊……”

    陈迅身子一晃,强撑着站稳了。

    陈佳煦在她面前粲然一笑,把包放在她手上:“姑妈,太晚了,没什么别的事,我要洗澡睡觉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陈迅的手触到自己包上的金属边缘,一团冷意顺势传来,麻痹了她的四肢百骸。

    第二日清早,余家的保姆接了通电话,对余妄说:“二少爷,有人找您。”

    “谁找我?”正在沙发上窝着的余妄懒洋洋问。

    保姆道:“东华的钱和春。说是要为了昨天的事儿跟您道歉。”

    余妄想也没想就说:“不听。”

    不一会儿,那钱和春竟然把电话打到他手机上了。

    余妄接起来不耐烦道:“给我打电话干啥?昨天那事儿跟我又没关系。”

    钱和春讨好道:“我昨天没在会所,今日一早才弄清楚了事情原因——那丫头没来多久,年纪小不知道天高地厚!要不是她多管闲事,事情哪会闹大!可是余公子,这到底是我手底下的人,应该跟您和陈公子道歉的!”

    西阳海那事儿,确实对钱和春影响不小。

    他在东城混了不少年,现在却要看余妄和陈佳煦两个臭小子的脸色,没办法,谁让他们家牛逼呢!钱和春腆着脸继续说:“不当面道个歉,我这晚上都睡不好觉!余公子,您就赏个脸吧?”

    余妄自然知道钱和春的心思,故意为难他:“你跟我说没用啊,我昨天也只是个旁观者,事主是陈公子,你应该给他打电话。”

    钱和春叫苦:“我这不是没门路联系他,才想请余公子您屈尊帮忙搭线嘛!”

    余妄笑出声来:“钱总,你这如意算盘挺会打啊,明知道陈公子这会儿心情不会爽快,你不敢去得罪人,就拿我当枪使对吧?”

    “哎哟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这么敢啊!再说了,您跟陈公子什么关系!”钱和春默默擦了一把汗。

    余妄心道,呵,真当陈佳煦是他表亲戚就能好说话了!

    他这边原本不想理会,手里握着手机,心思一转,却道:“让我帮你联系陈公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你道歉得有诚意对不对?”

    钱和春一听有转机,忙说:“对对对!”

    余妄说:“这样吧,明天晚上去东湖酒店,带上昨天那个跟陈公子叫板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