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如梦中

羊角篦子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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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筠看着武承肃,不知如何开口。

    人已经请来了,她便是再想沉默也是不能。

    况今日的事知道的人不少,她既掩不住所有人的口,不如赌上一把,由她亲口说了,摆出个磊落的态度来。

    至于武承肃会如何处置,阳筠仍心存侥幸。

    虽没有十足的把握,阳筠心底却信得过武承肃。他不会害她,过去虽然有过,以后却绝不会了。

    阳筠将武承肃请进内室,把人都遣了出去,连茶也不奉一杯,便将玉叶服了五石散、发疯时说了郑氏之事都说了。

    屋子里静得让人不自在。

    阳筠觉得手脚发凉。她暗暗咬紧牙,把心一横,就那么等着他说话。

    “都有谁听见了?”武承肃沉思良久,果然先问的是这一句。

    阳筠倒吸了一口冷气。

    听天由命罢!

    她将几个侍女和医官都说了,半点隐瞒也无。

    “如今将玉叶嘴堵了,人也绑着,扔在屋子里,由春桃和冬雨两个看着,她两个都是从前就在八凤殿服侍的。”

    武承肃黯然,问阳筠要起茶来,自己坐在那里皱眉不语。

    茶水原是一直供着的,即便太子妃不喝也不能间断。

    阳筠转身去倒茶,手却抖个不停,不妨将热茶倒在了手上。

    因怕惊了武承肃,她不敢扔了茶盅,也不敢叫出声,咬着牙强忍着疼,把茶端了过去。

    武承肃接过茶来喝了一口,抿了抿嘴唇,道:

    “那个叫玉叶的不能留了。这事你不用管,等入夜了自有人来处置。至于其他人……”

    话说到这,武承肃猛地停了下来。

    这事涉及到她的四个陪嫁侍女,当真计较起来,必定是一个不能留的。

    他沉着脸看着阳筠,心里更加沉重。

    阳筠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霎时惨白,看得武承肃心里一疼。

    武承肃忽然有些释然。

    他原打算将阳筠以外的人全部灭口,但如此一来,阳筠身边怕再无可用之人,以后的日子更是举步维艰。

    看阳筠这模样,又怎会舍得那几个陪嫁的侍女?

    与其从此与她有了芥蒂,不如这次留下那四个侍女,日后若有风吹草动再将其除去,倒也不算迟。

    想到这里,他又是一脸苦笑。他似乎越发没有原则了,竟连这等大事都用来讨好她。

    阳筠看着那抹苦笑,心情十分复杂。

    她于心底相信武承肃的真心,却不知他的这份真心比起江山和皇位孰重孰轻,不敢抱太多希望。

    见武承肃笑得十分勉强,阳筠以为他有了决断,果真弃了她。

    这次怕是逃不过了,她和印儿几个,终还是这样的结局。

    她突然有些想哭,压抑了许多年,连哭也没几次痛快的。然而不知为何,她就是挤不出一滴泪来,只觉浑身凉得厉害,竟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阳筠面色变化,武承肃起初还未察觉,待他反应过来时,阳筠早出了一身的冷汗。

    他仔细看去,见阳筠的脸色十分不好,不知从何时起竟愈发惨白了。

    武承肃心里一疼,伸手去握住阳筠的手。

    阳筠手上才刚被热茶烫了,如今被他轻轻一握,不免又是一阵火烧一般的疼,身子也跟着一哆嗦。

    武承肃只当她害怕,并不知阳筠烫伤了手,他的目光柔了又柔,恨不得化成了水。

    为了让阳筠放心,他的手上加了几分力气。

    这一举动并未让阳筠安心,她愈发不敢确定武承肃的意思。

    是明知烫伤才故意伤她,还是单纯为了让她安心?抑或是心有万般不舍,却只能尽力一握,暗示她“放心去吧”?

    换作平时,阳筠许会觉得被他握住温暖踏实,然而此时除了辣辣的疼,她再无其他感觉。

    见阳筠紧锁双眉,露出些视死如归的气概来,武承肃仔细琢磨了一下,大致明白了阳筠的担心。

    左不过两件,其一是他亲手杀了郑氏,其二是阳筠知道他杀了郑氏。

    恐怕此刻在阳筠眼里,他武承肃就是一个弑妻的罪人。而为了掩盖己罪,他丧心病狂,又要将继室害死。

    武承肃又露出一脸苦笑。

    他本是打算将她的侍女全部灭口的,

    “你的侍女可信得过?”他尽量放轻声音,绕过那个让他伤心的误解不提。

    阳筠微微一怔,继而明白过来。虽仍难免小心翼翼,唯恐乐极生悲,面上却忍不住露出喜色。

    “信得过,她们都是聪明人。”阳筠轻声道,“且不说这些年的情份,便是为了活命,也断不会将此事说出去的。”

    “你再与她们说明轻重,今日的事十分要紧,对任何人不能漏了口风,”武承肃一顿,狠心道,“若她们当中有人把话传了出去,就莫怪我不留情了。”说完,也不敢看着阳筠,只又重重捏了一下她的手。

    虽说“爱屋及乌”,阳筠心里却也清楚,他能放过坠儿几个,必下了很大的决心。

    她心里不免十分感激,不顾手被捏得生疼,重重点头应了,再控制不住情绪,泪流了满面。

    武承肃松开右手,用拇指将她眼角的泪轻轻揩了下去。

    阳筠的泪却如决堤一般,竟停不下来了。

    武承肃随手拿起一方帕子给阳筠拭泪,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止住。

    见上头的针线工夫十分粗糙,武承肃料是阳筠自己绣的,双手抻着帕子,在阳筠眼前晃了一晃,柔声道:

    “留着她们几个给你做针线。不然你以后的体几物件都这么蹩脚,还不让人笑话?”

    阳筠“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武承肃又拿了帕子认真给她擦鼻涕,羞得阳筠面上飞红,连帕子也顾不上夺,催着他去料理正事。

    武承肃又笑着哄她一会儿,起身出去了。

    坠儿几个等在外头,都不免有些惶恐,却不曾因此怨天尤人。见太子一个人出来,众人愈发忐忑不安了。

    武承肃叫过姜华,附耳低声吩咐了半天,姜华答应着下去了。

    姜华早料到太子会对太子妃心软,不想软到这种程度。有那么一瞬间,他竟想把实情告诉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