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失足落水

恩绝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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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轮橘红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给笼罩在氤氲迷雾的大地涂摸上了一层霞光。

    虽是冬日,浓重的雪花、冰霜覆盖了屋顶、草丛、田间原野。然而这丝丝缕缕黄灿灿的光却驱散了雾障霜凝,朦胧的早晨,犹如穴居久了的生灵,凝聚的血液又重新活跃起来。

    阴冷了一段时日的冬天,乘着这明媚的亮光,山河村里几乎家家户户皆争先恐后洗衣搓被单,翻晒床幔被褥。

    因是近年尾,梅蕊一早起来便拆了被褥,打算到河边洗洗,这大件的在家也洗不干净。

    将床幔被褥统统放置木盆,备好棒槌、板搓、烂布包着的草木灰。

    孙少恩丢下清理猪栏的破扫帚,率先搬起木盆。

    梅蕊拦着快要踏出门槛的孙少恩,“少恩,快放下”

    “梅子姐,这好重的,我跟你一起去洗”

    这一大盆的,一个人要洗到何年何日,再说天气又冷,孙少恩着实不想她一个人去受这苦。

    “没有婆娘的鳏夫没办法才会去洗衣服的,若你今日随我去了,村里又该传我不守妇道了”

    村里并没有男子洗衣的道理,大圆脸虽是女子,世人却道是男子。

    “可是……你怎么洗的来?”孙少恩犹豫的递给她木盆。

    梅蕊将一小包草木灰放衣面上,顺势就要接过木盆。这小许衣物,她如何洗不来?曾经十来人口的都洗过。

    孙少恩后退一小半步,错开了她的手,“我帮你送过去,若是没人,就让我来洗”

    梅蕊瞪她一眼,一把抢过来,“你好好待家里,等我回来再帮忙晾竹竿上,莫遭人闲话”

    梅蕊出了门,一直往前走,到了往日村里洗衣的河边,却见往常河流平缓的河床都结了冰。于是转了身,朝着远处的山望去,远远的便听见咆哮着奔腾而下的水声。

    梅蕊绕过一小山坳,左拐右拐的,一刻钟后行至山脚下。

    ‘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形容的便是眼前所见。

    河水应当是在河谷中奔流,流水遇上陡峭,才跌下跌水潭。

    寒潭渡鹤影,清波荡漾,碧水悠悠。当是山上有热源,雾从山里升起来,整个水潭浸在浓浓的雾里。瀑布冒着蒸蒸的热气,热气和雾连为一体,看着像极了天上的银河。

    即使山上的水是热的,遇见这十冬腊月,平缓的潭边还是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又由于流水冲击,水潭中央漂浮着一些冰屑。

    潭边塘畔已有三两个妇人,或老或年轻,都是有说有笑。

    因并非很是相熟,梅蕊将衣物搁置还算平整的石头上,闷头洗衣,并未打招呼。

    按在家时的习惯,将全部衣物打湿,浸泡在木盆,撒了些草木灰搅拌,又取出放在揉搓板上,右手握着棒槌使劲的敲打,反复折叠,不时的还揉搓两下。

    那些个妇人瞟了一眼梅蕊,又互相挤眉弄眼的,却也不搭理她。

    梅蕊感受到几道直视的目光,却不曾抬头,之间又陆陆续续的来了几个妇人。

    “呦!蕊娘今日为何也来这洗呀?”

    听得唤,梅蕊不由自主的扭头看去,只见蓝希岚端着木盆立在自己身后。

    “这被褥过大,在家洗着不方便,才拿来这洗”梅蕊环顾四周,能站的都满了人,又邀请道,“不如与奴家挤挤吧!这地够咱俩蹲”

    “那奴家就与你搭个伴吧”蓝洗岚放下木盆,那一大盆的,看着比梅蕊的要多。

    梅蕊抿嘴笑了笑,抓了件孙少恩的长袍在潭面上漂了漂。

    蓝希岚两眼扫了扫,见得她手上的,疑问道,“为啥都是你家大郎的?”

    “奴家的也有”梅蕊翻了翻木盆,示意她看,“只是夫君好干净,日日擦澡,换下了的就多了两件”

    “哦!那么爱干净的男人还是少见,你瞧……”蓝希岚斜眼瞟了一眼别家的木盆。

    梅蕊抬眸,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木盆的衣物都是女人、小孩居多。

    “奴家的男人更甚,若不是奴家死命催着,罚他不许上床,别指望他能洗澡。不过奴家也不是日日*逼,他不肯洗,还省了奴家这劳碌命……”蓝希岚笑骂她家男人,又忽的话题一转,“对了,数日前听人说你俩从山上下来,看着不太对劲”

    其实是村里都传他俩在山上做那苟且之事,她却是不信的。

    “那日是奴家与夫君去拜祭爹娘,不幸下起暴风雪,遇到些麻烦……”梅蕊用轻松的口吻,随口说了两句,只是那日的凶险如何是三两句话能表达出来的。

    蓝希岚的心被提起,也知并非她说的那般风轻云淡,连忙追问道,“无事罢?”

    “呵呵!无事,奴家如今不是好好的”

    ……

    冬季的阳光,薄薄的,浅浅的,如九月清澈的湖水,带着一点点的清冷,让山川大地、世界万物沐浴在温柔之中。如利剑般锋利的光束刺破层层薄雾,把山川草木冷峻轮廓雕刻得坚*挺而温柔;

    阳光里又透明着飘浮不定的尘埃,清晰而透亮,若隐若现。

    孙少恩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手一划一划的顺着大黑狗的毛。

    大黑狗钻在她腿间,舒服的眯着眼,享受着她少有的温柔对待,还不时的蹭一下她手心。

    孙少恩抬头望着山那边,却是那条结冰的河。阳光刺眼,伸出手去挡,手指间触碰到阳光熟悉的味道,暖暖的,如梅蕊温柔的手轻轻抚摸,温馨瞬间溢满心头。

    “大郎,孙大郎……”屋外响起李迎银久违的嗓音。

    孙少恩心里念着心上人,被人打扰,偏不出声应话,被烦的急了,才吼道,“喊魂啊!”

    “大郎在家为何不应我?”李迎银跨进屋,冲着她直嚷嚷。

    “有事?”未曾抬眼。

    “没事不能找你啊?今日阳光甚好,不如咱俩上山去?”因她是新婚,以免打扰,李迎银已是好久未踏入这屋。

    “不去”那日她这条小命差点交代在雪山,现今提起,还惊魂未定的

    “反正你也闲来无事,随我去搓麻将可以吧?”

    “两个人怎么搓啊?”

    “我,你,我哥,再喊上林大郎”

    ……

    孙少恩从砧板处顺来两根番薯做赌注,轻掩门后,随李迎银去唤林有才。

    到得李家,听说搓麻将,李迎金二话不说翻出竹牌。

    李迎金已好的七七八八,所谓狗改不了吃*屎,一顿毒打后,安分些许,却是拒绝出门干活,死赖着,让人伺候。

    四人纷纷坐好,伸出双手搓动洗牌,洗均匀之后,又各自码成牌墙摆在自己门前,李迎金作庄家掷骰。

    “吃”

    “碰”

    “杠”

    “胡”

    孙少恩不知是走了狗屎运,手气甚好,真是常胜将军,赢了林有才两颗大白菜、李迎金两个芋头……

    ……

    或是位置过窄,或是说话分散了注意力。梅蕊洗着被褥时,瞧见少了一件衣物,发现时,那衣已飘出三尺之远。

    梅蕊探出身子,踮高脚尖,伸长手去捡。千万别弄丢了,那是她家大圆脸最爱穿的长袍。

    ‘噗通’一声,却是梅蕊失足,掉进寒潭。

    潭面虽然清幽碧绿,里头却暗伏着激流漩涡,若是冲击下游,别想活命了。若不是那河床结冰,村人何曾来此处处暗含危机之地洗衣。

    潭面结了冰渣,可见潭下也是冷得很。梅蕊一头栽下去后,身子就开始痉挛,不经意间灌了几口冰水。

    见她滑下去,蓝希岚惊得魂飞魄散,这里不知淹死过多少鸡鸭猪狗啊!连小孩也被禁止来此玩闹,顿时抓着棒槌的手都不知如何摆放。

    大脑中的意识瞬间被汹涌而来的寒水淹没,只剩下一片空白。下一瞬间又清醒,她不能死,不能丢下大圆脸。

    不停的在水中挣扎,双臂慌乱的拍打着身边的水,溅起水花,荡开一圈圈水晕,不断往下沉的身体让她离死忙那般近。

    少恩,我的少恩……,梅蕊尽力的回忆着孙少恩,死神却死死的勒住她的脖子,透着着她的意识,于是随着水流,缓缓下沉。

    见她在水里上下胡乱扑腾两下就不见了动静,说时迟那时快,蓝希岚沿着潭边追过去,又探出一脚,闪电般揪住她的下摆,吃力的往岸边拖拉。

    岸上的妇人怕死了人晦气,大多持观看的态度,一些想要出手搭救的,也被同伴劝退,于是也就没人搭把手。

    蓝希岚左右开弓,对着气若游丝的梅蕊,不断打着她嘴巴。

    梅蕊悠悠转醒,口鼻腔溢出水来,呛着,又吐出一口冰渣子。嗓子火辣辣的,痛的冒烟,胸口也痛的难忍。湿哒哒的麻衣贴在身上很不好受,一阵冷风吹来更是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蕊娘,蕊娘”蓝希岚摇晃着她唤道。

    “嫂子,奴家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沙哑着声音。

    “说什么傻话,赶紧回家换身干净的”蓝希岚搀扶着她往家里去,她对自家也是大恩人,何必言谢。

    帮忙烧水,让她泡着,蓝希岚又赶着去跌水潭,找回俩家的衣物。

    梅蕊洗过澡,刚捡回半条命的身子还是很虚弱,轻咳着走出门,阻止她替自己晒衣,“已是晌午,嫂子该回去烧饭,不然小胖要闹了”

    “蕊娘,你这身子弱着,该躺床上,奴家也不差这一时,帮你晾起再说”

    “嫂子,真的不用,奴家已无大碍,今日已麻烦你够多的了”

    “哎哎哎!你还跟奴家客气”见她抓着自个的手不松,蓝希岚又道,“也罢,那你自个小心些”

    “嗯!奴家知道的”似是想起什么,梅蕊又急急的唤住踏出门口的蓝希岚,“嫂子,嫂子请留步”

    “嗯?可是有事?”蓝希岚顿住脚,扭头望向她。

    “望嫂子替奴家保密,今日的事莫对他人提起,特别是奴家夫君”

    “你,为何不让大郎知道?好照顾你,唉!罢罢罢,今日你也太过不小心了,竟然不慎落水”便是自己不说,那么多人看见,别人也会说。

    才不是因自己不小心谨慎,而是她那前夫的好姑姑从身后一推,毫无防备的她才失足落水。其实她并未看见是吴贾氏,但是她在水里挣扎时,却看见吴贾氏面目狰狞的脸。纵观当时在场的妇人,并没人与自己结怨,除了吴贾氏盼着自己死的,还有谁?

    “二郎,你家今日可是吃咸鱼?”空气里时不时的飘出臭不可当的咸鱼味,林有才忍不住问道。

    “好久没去镇上了,哪有咸鱼吃?”李迎银漫不经心道,又丢出一竹牌,他今日输惨了。

    八仙桌不时的震动,竹牌也被掀开让别人看了去,孙少恩不耐烦的低头望了一眼桌下。

    只见李迎金光着脚,摩擦着桌脚,似乎痒得难耐。那脚底脱屑,鳞屑成片;趾甲又黑又黄,还脱落几个;脚趾却是出现鲜红色糜烂;脚面起了脓疱,渗出白色脓液,散发着阵阵腥臭味。

    哪是咸鱼?这分明就是香港脚,孙少恩忙缩回脚,刚才被他踢了一脚也不知道会不会传染。

    孙少恩随手散了竹牌,揽起赢来的物什就跑路。

    “王八蛋,还我姜”

    “大郎,还俺白菜”

    “还我芋头,你不能赢了就走啊”

    ……

    他们越是叫,孙少恩跑的更快。这芋头也不知粉不粉,今日煲糖水让梅子姐尝尝。

    孙少恩哼着歌,兜路去了河边,打算去接一程梅蕊,那么重也不知她能不能拎回家。

    见得如镜面的河面,孙少恩抓了一下耳朵,又懊恼的溜回家。

    下午的夕阳滤去了夏日风风火火的脾气,缓缓地流淌进来,妙曼柔和,光芒里充盈着脉脉的情愫。

    冬日暖暖的阳光照着晒衣绳上晒着的床褥、被单、衣物,宛如红旗飘飘,躺在夏日的沙滩上一样,温暖舒适,又像徜徉在春暖花开的春风,舒爽惬意。

    而梅蕊站在太阳底下,轻轻的拍松着被褥,那般恬静贤淑,好象清拂过面的风,温暖却不炙热的日光。

    孙少恩蹑手蹑脚的躲在被褥另一面,探出头来,打算吓她。见到她脸上的红印,立刻整个身子现出,捧着她的脸,紧张道,“梅子姐,你脸是怎么了?”

    自她踏进屋里,梅蕊便发现了她,很熟悉她的气息,便是瞎了眼,也能从千千万万的人群中找到她。

    梅蕊却也假装不知道,陪着她闹,“无事,不小心磕到的”

    “梅子姐,是不是木盆太重了才磕到的?”一张手轻抚着她脸,孙少恩眼里隐隐透着泪水,“以后这粗重活都让我来干”

    便是别人说闲话又如何,过得却是自己的日子,心疼的也仅是自己的媳妇。

    梅蕊眯着眼任由她如阳光般轻抚,感觉好柔软好滑腻。沉浸在这种爱抚里,暖意自心底浅浅地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