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美人救美金枝示爱惊魂散,乔装出城圣旨突传返京师

杨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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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栈里的炭火供得充足,似乎有点太足了,枫灵觉得,有些热。

    与别人同榻而眠,对杨枫灵来说应是懂事后的第一次,从小她便独自安寝,连和母亲同榻的记忆也不曾有过。而今日,她的身边有一个人,是个女人,是明知道她是女子却喜欢称她为少爷的爱笙。

    她睡得很熟,睡得很香,吐息均匀,带着豆蔻女儿的体香。枫灵却睡不着,最近几月来的事在她脑中一幕一幕的显现。

    她从未像现在一样喜欢回忆。或者说,过去十六年的记忆,都没有这一年来得深刻,而铭心。

    实际上,随着阅历和年龄的增多增长,很多在以前看来多么惊天动地的节点,都不过是一个节点罢了,远远够不上一生的转折。

    是怎么开始的呢?王府逼婚,服药假死,父亲沉冤,赴京赶考,金榜题名,比武招亲,她糊里糊涂地成了驸马,糊里糊涂地成了爱笙家的少爷,成了三军统帅,成了与那个咬了她一口的女人有什么血盟的人。

    这些,都没什么。

    最叫她想不透的事,是她发现自己似乎移情别恋了,而且,似乎,喜欢上了一个女人。

    她没敢用“爱”这个字。

    以女子之身,爱上另一个女子,实在是惊世骇俗,也一时没那么容易接受。更何况,她还活在一个虚假的身份之中。

    枫灵转过头,借着月光细细打量着爱笙的面庞。这是一张很精致的脸,安详、宁静,薄薄的眼皮下,看得出眼珠轻微的转动,怕是在做什么美梦。毫无疑问,睡在自己身畔的,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心中忽然有些异样的触动,枫灵顿时一惊,暗自骂道,杨枫灵,你中了哪门子邪了!

    她遗憾地起身,穿起衣服,看来自己是没法像爱笙一样睡得安详了。若是再这么胡思乱想下去,实在不知如何是好,还是不睡的好。

    她突然想起,睡前齐少忠来拜会过她,建议枫灵去逛一逛扬州城。

    心头一动。

    夜晚的扬州是怎样的呢?

    “什么!他们只要了一间房!”惜琴将茶杯摔在地上,厉声喝问,将回禀的探子吓得一阵哆嗦。

    “回、回禀公主,确实只要了一间房。”侍卫头都不敢抬,战战兢兢。

    “那你怎么不早早回禀,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惜琴看着窗外明月已经上了中天,不由得气急败坏。

    “是、是您叫我监视得晚点再来回禀,殿下。”侍卫一脸的委屈。

    “好你个杨悟民!”惜琴咬牙切齿——她自己也不明白,怎么会如此动怒,难道这就是吃醋么?

    “明明当了驸马居然还在外面金屋藏娇,果然是个欠人管的主,要是那个公主管不住她丈夫的话……”惜琴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向门外走去,屋内的侍卫满头是汗,起也不是,跪也不是,他纳闷至极,从没见过公主发这么大的火。

    “要是那个公主管不住她丈夫的话,那就让本宫代劳好了!”惜琴翻身上马,一路奔出了宫门。

    人说“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恐怕就是说得这扬州城夜晚时的青楼之繁华吧。

    白天没怎么见识到,到了夜晚枫灵才算是大开眼界。

    一个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或是随即的拦住路中央的男客,或是斜倚在窗前面带倦怠地招揽客人,或是悲悲戚戚向缠上的男人撒娇。

    再看那些个男人们,孔夫子说:食色性也。果然大部分的男客都是“食”得够饱,脑满肠肥的,又“色”迷迷的模样。

    好色,实在是人之本性,本性!

    大概是由于男装打扮得太吸引人,枫灵一路上披荆斩棘,穿过一个又一个脂粉堆,从一个又一个青楼女子的手中逃了出来。真是绝景,以前虽说见过青楼,在京中也偶尔去怀柔苑听琴,但是哪里见过着成了一条街的!

    她实在有些后悔走错了路,想想回去还得过脂粉堆,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

    “公子,进来坐坐?”一个风骚的女子向着枫灵抛着媚眼,想把她拉进自己所属的妓院。

    枫灵一欠身,退后一步:“不好意思,在下很忙。”

    女子上前,凑近了她:“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公子明天再忙去吧!”

    枫灵再退:“实在抱歉,在下赶着回家。”

    女子再进:“家有什么好,有酒,有肉,有女人?我们这都有。”

    枫灵又退:“姑娘见谅,在下已经成婚了。”

    女子媚笑:“出嫁从夫,您就是真不回去,夫人能拿您怎么样?”

    枫灵还想退,却发现身后是墙,退无可退,干脆把心一横:“在下没钱!”

    女子笑着拉起枫灵的手:“公子说笑了,谈什么钱不钱的,说钱就俗了——瞧您这身打扮,能是没钱的主吗?”

    枫灵出了一身汗,尴尬地进退不得,天,这扬州的□□还真是——

    “放开他!”一声断喝,吓得枫灵胆战心惊,吓得那□□心惊胆战。

    她们两个同时把头转向那声棒喝的出处,只看见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柳眉倒竖,眼神狠厉冰凉,紧紧盯着与她纠缠的女人,气势骇人,着实可怖。

    这不就是白天的那个“惜琴”么!

    如此的凶狠,吓得那女人赶紧松开了拉住枫灵胳膊的手。

    惜琴面带傲然,施施然走了过来,拉起枫灵的胳膊,不顾枫灵惊诧的眼神,拉着她就走。

    惜琴对扬州的大街小巷自然是熟门熟路,没走几步就把她带离了人群,领着枫灵进了一家酒楼,径直去了楼上的一间雅间。

    枫灵担心自己再不做反应恐怕就“人为刀俎,己为鱼肉”了,于是似模似样地清了清嗓子:“咳,姑娘,你想——”

    惜琴松了手,转过身来,紧紧地盯着枫灵的眼睛,不,应该是死死地盯着,眼珠一动不动。

    枫灵被她盯得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刚想开口询问,却见她眼中慢慢变得晶莹起来。不一会儿,泪珠颗颗滚落。

    这女人长着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泪珠扑簌簌地落下来,着实叫人心疼。

    心中顿时一紧,枫灵急忙掏出手帕来,想递给她,却发现手帕是白天擦过嘴唇的,上面还沾了不少血。于是她尴尬站着,不知所措。

    看着枫灵窘迫的样子,惜琴却突然嫣然一笑,顺手抽走了枫灵的手帕,低头打量着上面的血渍。

    “我白天咬了你,还疼么?”她轻声问道。

    “不、不疼了。”枫灵心底发怯,话也说得怯怯的。

    “你怕我?”惜琴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看着枫灵。

    枫灵忍不住发起了牢骚:“当然怕,每次一见到你,我就得流血。”

    惜琴睁大了眼睛,笑道:“你认出我了!”

    “自然,我又不是傻子。”

    “这样,那干脆这次也别例外——”她突然抓起枫灵的手,狠狠地咬下去。

    “啊!”枫灵一声惨叫,引得店小二向这个房间探了头。

    “客官要什么吗?”他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望着枫灵和惜琴两人,一个面目纠结忍痛不语,一个巧笑倩兮笑而不答。

    果然咬出血来了,枫灵实在怀疑这个女子的生肖是不是狗。

    枫灵这漫无边际的猜想猜得没错,惜琴还真是壬戌年出生的。

    造成枫灵重伤的罪魁祸首向小二轻轻一笑:“要一个炖猪蹄。”

    “马上好!”小二拉长了声音喊着向楼下奔去。

    枫灵愤恨,看着惜琴,长长一叹,低头不语。心思闪动间想起了什么,她换了关切的眼神,迟疑问道:“惜琴,你——为什么要当刺客?”

    惜琴低下头,用手帕给枫灵擦手上的血,看着那个牙痕轻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我爹让我当的。”

    “哪有这样的父亲,看得出来你家应是富贵人家,为什么偏要女儿去当刺客?”枫灵微微蹙眉,心中疑惑。

    惜琴抬起头,看着枫灵的眼睛,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很关心我?”

    枫灵没有应答,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偏过头去。总不能说,天生便对女子有着别样的怜悯。

    惜琴定定盯着枫灵,语气陡然变得幽怨:“驸马爷还真是风流啊?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公主不说,还随身携带了个红颜知己。”

    惜琴说话的语气和爱笙白天的语气那么像,似乎带着一股酸酸的味道。

    枫灵支吾一阵,也学着她的口吻说道:“问这么多干什么?你很关心我?”

    惜琴语塞,许久才坏坏一笑:“是啊,我可是看上了你呢!”

    话一落在了耳朵里,枫灵顿时心跳漏了半拍,又是尴尬,又是害怕。她恨不得撞死在这扬州城里,为这本就艳名远播的扬州再添上一段艳闻——自己有那么招人?

    惜琴突然靠近,笑道:“反正你也回不去了,不如,就留在这里吧——我,我愿意,做你的妻子。”话说到后面,已经有些停顿,便是决绝如她,言及此事,也显得羞涩了。

    枫灵立时变了脸色,猛地站了起来,沉声道:“姑娘不要叫我做不忠不义之事!”

    惜琴没料到她如此反应,呆了一下,旋即化开冷笑:“什么不忠不义!我有叫你不忠不义?你可以忠这边的皇帝,义这边的妻子!你何苦要对着北国愚忠愚义!”

    枫灵厉声回道:“惜琴姑娘,我且这么叫你,如果你真的看上我了,你会喜欢一个容易变心的人?你不担心这种人会口是心非随便变卦?这样的见风使舵的人,值得姑娘倾心?”

    一连三个问题,叫惜琴愣住了,显然,她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枫灵语气放柔:“姑娘,我明白你的好意。事实上,像姑娘这样的美貌,追求者定然数不胜数,又何苦心仪已婚的悟民?若姑娘有办法,最好还是放悟民出城,杨某,是断断不会变节的。”

    惜琴仰头望向枫灵,冷俏的颜容叫人看不穿心思。叫枫灵有些担心,她是不是怒极而想要做出什么事情来。枫灵最怕的,是她会趁着枫灵不在军中而发动突袭。

    许久,她终于开口,笑容慵懒,意蕴悠长:“杨悟民,我是不会放弃你的,我也不会轻易放你出城的。”惜琴将枫灵的手帕收入怀中,笑得更加诡异,“啧,我可是对你越来越欣赏了呢!”

    话音落下,惜琴飘然离去,留枫灵在房中发愣。

    又呆了阵子,见店小二端着一盘猪蹄上来,枫灵狠狠地敲了自己的头一下:“真是见鬼了!”

    ……

    齐少忠说到做到,枫信行果然很有能耐,第二天,枫灵和爱笙被成功地送出了城。

    在城门口,枫灵穿着伙计的衣服,一直低着头,生怕昨天的守卫会认出自己来。侍卫倒确实似模似样地在枫灵等人的脸上照了几下,但在齐少忠给了他一锭金灿灿的黄金后,他便喜笑颜开地放了“枫行”一行人出城。

    “少主人,您一定万事小心!”齐少忠生怕枫灵出事,反反复复叮嘱她,“下次,不要这么莽撞,孤身入城了。”

    辞别了齐少忠,枫灵快马加鞭地向军营赶去,生怕两军已经开仗。

    出乎意料的是,在她马不停蹄地到了军营之后,居然发现一片升平景象,士兵们军纪严明地换岗,巡逻,见到枫灵礼貌问候,风平浪静。

    那个惜琴,真的什么也没做?

    枫灵狐疑地进了大帐,意外地看见了秦圣清。

    她一时惊异,没想到他会在这里,不由得失声问道:“秦兄,你怎么来了?”

    秦圣清清俊的面上满是欣喜和安心,他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看到你回来了,是这样,皇上传旨,令镇南王世子领军三十万行来增兵,暂时代替您的主帅职位,叫您回京述职。”

    枫灵不禁吃了一惊:“又要换帅,难道悟民犯了什么过错?”

    秦圣清摇了摇头:“并非如此,皇上对您的战绩很是满意,只是,京中好像有些事情需要您去处理,至于是什么事情,在下也不太清楚——不过驸马毕竟是兵部尚书,想必也是公务缠身。镇南王世子大概今日下午便到,等他来了,完成了交接事宜,您可得火速回京。我昨日就已经来了,但是听威远将军说你去了扬州,秦某担心了一整夜,现在总算放心了。”

    他的眼睛挂着红丝,昨夜应该是没怎么睡,枫灵点点头,开始整理军中事务,准好下午的交接。

    开战不过半个月,也没太多军务,枫灵再度见到尚文兴,只是简单嘱咐了几句,叫他不要轻敌。

    她带着爱笙风火赶回了京城,颇有些不安,一种不好的预感,萦绕心头。

    京中到底出了什么事,竟需要自己来处理?

    她径直奔向宫廷,请求觐见。

    “吾皇万岁万万岁。”

    “驸马平身,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皇帝躬身将枫灵扶了起来,一脸的笑意,实在看不出来到底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需要她去办。

    “父皇,出什么事情了,如此急召悟民回京?”

    齐公贤面色沉静,淡然开口“其实也没什么事情,驸马,只不过镇南王年年上奏,祈世子回王都,好把王位让给他儿子,所以朕就让那个世子去历练一下。也为了不让他有束缚,就把驸马叫回来了。”

    原来如此,枫灵松了一口气。世子作为质子留在京城,本是应该诞下长子再回王都即位,镇南王这几年年催奏,而世子迟迟未婚,确实叫皇上为难。

    “不过——”齐公贤突然皱眉,迟疑说道:“若说出事,也就有一件事——很是奇怪。”

    枫灵一头雾水,心头一紧。

    “可能是怜筝太想念驸马了吧,”齐公贤笑呵呵说道,“她最近变得很乖,非常乖。”

    “公主她究竟怎么了?”枫灵没明白皇帝的意思。

    齐公贤抬眼看向枫灵,迟疑着重复一遍:“她很乖,非常乖。”

    枫灵终于明白了皇上的疑惑,用“乖”来形容怜筝,这难道不是出了大事?

    【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