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十五 夜色

卫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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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会有这么大胆,基本不用猜。

    满京里划拉一下,有这个本事,有这个胆子,还得有这么干的理由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

    皇后家赫然是榜上有名。

    就算他家没干这事儿,只要皇上觉得他们心怀怨望意图不轨,那这事儿妥妥他们也参予其中了。至于要凭证?那还不简单?内卫司只听命于皇上,跟外头刑部完全是两个不同的系统。

    要说皇后娘家承恩公府,先帝时也算是有实权的,可要说是京里头顶尖的那一拨,还差着点火候。他们算计了一圈,拿着自家姑娘奇货可居,最终下了注。这一注虽然险,还让他们瞎猫撞上死耗子,博赢了。

    从皇上登基,承恩公府的气焰是一天更比一天嚣张,打着皇后娘家的招牌,能干不能干的事儿,全都沾了。

    这似乎是一夜乍富的人都有的心理。赌赢了一大笔钱,既惊喜,又恐慌,指望着别人对他们赶紧的刮目相看,把威风抖起来。同时,他们心底又清清楚楚的知道这富贵不是凭本事来的,能富贵到哪一天也说不准,所以又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巩固,去抓住。

    让他们更慌的是,皇后没有儿女。

    承恩公府想了许多的办法,一开始是百般邀宠,后来寻医问药,甚至求神卜卦都试过了。

    皇后自己没有孩子,也不愿意坐视别人的儿子养下来。宫里头这些年孩子就是不多,就象那荒地里长的小苗,撒了种不见得能长,长出来不见得养好。

    没办法,他们想到了一招,过继。

    可皇上现在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将将十岁,生母位份不高,这位大皇子也不聪明。说不清楚是先天胎里就有缺憾,还是生长过程中遭了旁人的黑手。伴读一天能学会的东西,他得十天。每个师父都不看好他,这一点皇上心里也很清楚。二皇子也有七岁了。倒是很聪明伶俐,可是身体又不好,一到天气转冷的时候,就没法儿出门了。整月整月的服药。

    这两个皇后都看不上,但是没别的选择,她还是选了老大,打算收养他在自己的名下。

    大皇子有自己的优势。在继承一事上,长子天然就比其他儿子有优势。

    至于他不聪明这事,皇后也有自己的考量。虽然说这孩子窝囊没出息。看着就让她生烦。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想。他愚笨也会少了很多麻烦,好掌控。真是如皇后所愿,她将来能做太后,依大皇子的资质脾性,那这天下不就是她说了算吗?

    这也是承恩公府的打算。

    可惜这事儿才起了个头,就生出了变数。

    吴家要回京了,于夫人走了一步昏招,为了掩盖过去的一些事情,她假意敷衍着吴婶。实际上打算把他们一家都除掉。

    如果没有他,或许于夫人这事儿就真的办成了。

    这件事石氏当然不会坐视不管,阿青是她亲侄女儿,东平侯府只剩下了她们两个人在世,石氏把阿青看的比什么都重。

    她在庵堂里住了这么些年,这两年才改变了主意回京。

    为的什么?

    要是为了曾经和皇上那段情,为了富贵权势这些,她早该回来的。

    之所以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在阿青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她才决定回京……

    李思谌觉得自己没想错。

    她对阿青的看重,胜过了她过去十几年的坚持。

    要不是李思谌清楚阿青的身世。说不定他也会把这些人炮制的谣言当真,真以为石氏才是阿青的亲生母亲了。

    她想尽自己的力量保护阿青,哪怕因此离开庵堂,离开她平静的生活,重新陷入这一团乱局中来。甚至在刚回来的时候她就遭遇了危机,与杀身之祸擦身而过。

    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

    皇后是翻不了身了,这次的事儿,承恩公府肯定手上不会干净。

    将来的宫中,会是什么局面?

    赵增文从屋里出来,跟他一块儿站在这个风吹不着的角落里,掏出烟袋来给自己装好,点着火。

    看他象个乡下老汉一样慢腾腾的吞云吐雾,李思谌的心绪也跟着慢慢平复下来。

    “你怎么抽上这一口了?”

    “有人送了些上好的烟草给我。”赵增文眯着眼,因为天冷,他缩着脖子,一手掖在怀里,看起来更象个已经佝偻的老头儿了。

    “里头怎么样?”

    “还审着呢,我出来透口气儿。”淡蓝的烟被他大口吸进去,又顺着鼻腔和嘴角逸出一些来。

    这让他觉得身体里被烟弥漫充满了,那种粗糙、热烫、还有些辛辣的烟气彻底驱走了刚才在屋子里的那些压抑。鲜血、惨叫、绝望仇恨和恐惧……

    赵增文抽了一袋烟,在墙角磕了磕残灰,准备收起来。

    李思谌有点好奇的问:“我看好些人在鞋底子上磕烟袋,那是为什么?”

    “鞋底本来就不干净,所以不怕沾上灰了脏。”赵增文指指墙角说:“在硬地方磕,烟袋难免会伤损。”

    “那你这也太不爱惜东西了。”李思谌难得跟他玩笑一句。

    “我鞋底刚沾了血。”赵增文淡淡的说。

    他又进了那扇门。

    李思谌转头看着眼前的暮色。

    他觉得,他也想试着来一口,尝尝那上好烟草的味儿。

    不,不行。

    他很警惕的很快抛开了这个念头。

    他可不是那么软弱的人,自己的麻烦自己扛着,只要不死,总会有法子解决了。而寄望于外物的刺激和麻痹,那绝对不行。

    那些东西可能让人逃避一时,但是终究是有害无益的,反而会让人沉溺上瘾。

    那些借酒浇愁的人,还有乐安公主……她也是个活生生的例证。

    那些药已经让她的思绪、神智都不清醒了,要是清醒的状态,她未必能干得出到郡王府去这件事儿。

    无论她以前做了多少蠢事,但是起码从前的她并不疯狂。

    赵增文再次出来的时候,拿了一份画过押的供状。李思谌问他:“人怎么样?”

    “给他上药呢。”

    虽然这个人总归是活不了的,但是现在他还有作用的时候。就不能让他死。

    画押的手印是殷红殷红的,看着不是印泥的色。

    李思谌把这份供状很快看了一遍,和他预想中出入不大。

    这个。还有另外几份都很快会呈递到皇上面前,今天夜里大概又是个不太平的夜晚。

    “风比刚才小一点儿了。”

    “嗯。”赵增文说:“但愿晚上不这么冷。”

    但就算天冷,该干的事儿也得干,总不能因为天寒地冻风太大。就可以推诿不去办差了。

    “这边没什么事了,”赵增文说:“还有两个地方,我就可以吩咐人去了。世子要不要回府一趟?”

    “不用了,让人回去传个话,怕是今晚都不用回去了。”

    话传到郡王府的时候,阿青并不多意外。摆了摆手说:“告诉厨房。传晚饭吧。”

    桃叶连忙应了一声。

    那么冷的天还在外头,事情想来是很要紧。

    阿青很想等着他回来,让厨房预备着……起码也要看着他喝一碗汤再歇着。

    直到她困的厉害眼睛都睁不开了,李思谌也没有回来。

    桃叶劝她:“世子多半事忙,已经这个时辰了,八成是在宫里歇了。”

    阿青点点头,桃叶连忙服侍她歇下,自己将屋里的灯熄了,然后合衣卧下。

    今天也是轮着她上夜。

    天气是真冷。

    桃叶想。可能一冬里最冷的就是今天了。

    刚才出去一回,就在屋角处,她被狂风吹卷来的树叶砸在脸上,叶子干枯锋锐的边缘把脸颊都划出一道红痕,幸好没有破皮见血。

    要是脸上留了疤,那可不能在主子身边近身服侍了。

    其实刚才晚饭时,桃叶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据说,因为年关将近,所以有部分家务可能会由**奶接手。

    如果不是夫人现在有孕,身子越来越重。世子特别体贴呵护,现在掌家理事的应该是自家夫人才对。

    这掌家理事的大权,谁不想要?**奶真是沾了手,还舍得松开?

    只怕会有大麻烦。

    她又翻一个身,注意听着屋里头的动静。

    夫人晚上睡的浅,会翻身,会起夜,有时还会喝两口水,这都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听着屋里没有动静,她才把头重新搁回枕上。

    阿青太疲倦了,她心里还牵挂着李思谌,不知道他穿的衣裳够不够暖,身边有没有炭盆。晚饭他吃了吗?有没有记得多喝些热水?

    今天这么冷……他不会出城的吧?会不会去做那些特别危险的事?

    她想起有一次和李思谌一起出门时,半途中李思谌曾经令车停下,指着道旁的一扇门说,那里从前是东平候府。

    他还问她想不想进去看一看。

    那天因为她还想去月桥巷,就没有下车。

    东平候府被查抄之后,府第就空置下来。从紧闭的门上,就能看出这座宅透出的荒凉。

    以前她对东平候府并没有太多的感情,更何况,那只是一幢空宅,里面已经没有石家人了。

    现在想一想,还真有些好奇。那扇门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呢?以前吴婶也曾经在那里待过,虽然时间不太长。

    迷迷糊糊的,阿青发现自己又来到那扇门前面。

    门没有贴封条,也没有上锁,阿青走进了门。

    府里头一点没有荒弃的样子,地下的的石砖格外平整,墙角处也没有一点杂草。砖缝中苔痕宛然,花圃里的花儿开的热热闹闹的。

    只是这里很安静,没有人。

    阿青继续往里走。她没有来过这儿,可是就象有人在牵引着她一样,她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

    前面出现了两个人。

    阿青认出其中一个人的背影。那应该是吴婶,她做丫鬟打扮,扶着身边那个女子。

    那个是她的生母薛氏吧?

    阿青唤了两声,前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听见,反而越走越快了。阿青急急的快走几步,从后头赶上她们。

    她看见了吴婶的脸,吴婶这时候当然是很年轻的,十几岁的样子。

    她身旁的那个人……

    阿青心里知道她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是她看不清楚母亲的脸,就象有一片雾挡在她们之间,她的面容就隐藏在雾中。

    一着急,阿青从梦里醒了过来。

    桃叶正站在身边,有些急促的唤着她的名字:“夫人,夫人没事吧?”

    “没事……”阿青一时还分不清楚梦境与现实的差异:“你怎么在这儿?”

    “我听见夫人在喊娘,怕您是魇住了。”

    “我在喊娘?”

    桃叶点点头。

    “没事……”阿青发现自己额上有汗,在枕头边摸起块帕子轻轻拭汗。

    “是不是屋里太热了?”桃叶问:“要不奴婢去端盆水来放在这屋里?”

    “嗯,也好。”

    阿青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梦见那么奇怪的事情。

    也许是乐安公主的话让她有所联想吧。

    再躺下来又一时睡不着了,身上燥热,翻了一次身觉得不舒坦,再翻了一次。

    她可不是自己一个人,肚子里还有一个哪,都说大人的心情也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她现在这么睡不着觉心里焦虑,不知道是不是也对孩子有坏处?

    阿青在心里默默的数起羊来,数到二百开外初见成效,打了个呵欠。

    再之后她就没什么印象了,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数到了多少,总之下半夜还算睡的踏实。

    一早起的晚了些,外头风还在刮着,也许云都被风吹散了,天色不再象昨天那样阴沉沉的,难得的出了太阳,且阳光特别好。

    阿青起来之后才晓得,原来李思谌回来过一趟了。他进屋看了她,然后洗漱更衣之后又出去了。

    阿青很是懊恼。

    他回来,她却没有醒,怎么睡的这么沉?

    “怎么不叫醒我?”

    珊瑚轻声回答:“世子吩咐不让叫,要让夫人多睡一会儿。”

    “那他就那么走了?吃早饭了没有?”

    “厨房送了些糕饼来,世子用了一些才走的。”

    好歹不是饿着肚子去吹风捱冻。

    可阿青还是不放心。

    ……他不会一夜都没睡吧?(未 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