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进璞玉斋

相九爷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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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此时鱼宸还不明白自己被人骗了,那他就白长了一颗脑袋。

    手里的勘舆图纸张泛黄边角破烂,上面用朱砂圈出了当下的位置,正是帝都——临安城。

    鱼宸颇费了些功夫才在边缘处找到蝇头大小的杨柳镇。

    临安城在杨柳镇西面,几乎横跨大半张图,若要从杨柳镇徒步去临安城,沿路需得经过大大小小六十多个城镇,中间还夹着一段不可避免的水道。

    鱼宸心跳如擂鼓,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捏着勘舆图的手指指节泛白,恍然地站在原地。

    不知过了多久,鱼宸猛然回过神来。脸色难看,无比悔恨自己刚才的走神。若是骗他来此的人就埋伏在周围,他怕是早已死的不明不白了!

    难道......没有了胥景......他当真......如此不堪吗?

    鱼宸深深吸气,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四周嘈杂的声音瞬间涌来,鱼宸有些明白了。不论是谁,能拥有那样瞒天过海的本事,就不可能是凡俗之人,只要不是凡人,在人间界行事,就一定会有所顾忌。

    不如先找个人多的客栈住下,再想个法子把那人揪出来好了。

    鱼宸打定了主意,扯下袖子把手遮住,心里唤了几声,几个沉甸甸的东西咂在手心里。放开袖子摊手一瞧,正是三锭成色极好的金元宝。

    这金元宝还是刘子青给的那十万两黄金里面的,都是同一批次的官铸,形状饱满圆润,色泽纯正,在略有些昏暗的天光下反射出耀目的金彩。

    鱼宸摸了摸就把它们都放进了怀里,一捋头发才发现玉冠早已不见踪迹,有些难过地收回手。

    可能是在佛殿里撞碎了吧......这可是胥景送的呢......

    低头仔细看了看身上的锦袍和脚上的靴子,还好这两件都没沾上污泥草屑,依旧光洁如新。

    有了一两次的经验,鱼宸顺利地找到一家客栈。

    大堂里几乎坐满了人,酒菜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鱼宸却没什么胃口吃饭,只想快点上楼休息。

    站在木柜后面的是个中年男人,手里紧紧攥着一枚金元宝,两眼发直。鱼宸耐不住大堂里的嘈杂,问那男人怎么还没好。

    中年男人如梦初醒,连连说了几个久等,矮身一阵翻腾,找出两条半个手掌长短的银条,又用手掂了一把拇指大小的银豆子,眼睛上下一扫,从怀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小巧钱袋,将银条、银豆子全数装进去,扎紧口子后才转身从后墙上拣了一把黄铜钥匙。

    双手捧了钱袋和钥匙,递到鱼宸眼前,和气地笑道:“公子收好,二楼东厢,三晚,公子要在堂里用饭吗?”

    鱼宸接过东西,摇头,转身跟着跑堂的上了楼。

    中年男人搁在柜里的手不停把玩着那枚金元宝,微微眯起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看向门口,不一会儿便移开了眼,心情颇好地哼着最近城里有名的曲儿。

    能当跑堂的不仅要嘴皮子利索,还得时时刻刻察言观色。就像这位给鱼宸领路的小子,早在鱼宸一进门拿出那锭金元宝时,就不留痕迹地把手头的活计推给其他人了,专等着鱼宸接钥匙。

    一出手就金锭子,不是摆阔气是什么?跟着这种人讨的赏钱再不济也比月钱多。上二楼的三十多层木质台阶,他说的口干舌燥,白衣公子也颇为配合地时不时问两句,眼瞧着就要到地方了,那白衣公子还没有什么表示,跑堂的有些急了。

    “公子就这儿了,您请~饭菜小的给您端上来?——不瞒您说,后面的师傅是小的的表叔,您看要吃些什么,有小的在,保证物超所值!”

    鱼宸【插】了几次才对上锁芯,轻轻一转,方形的铜锁“啪塔”一声来了,一边推开门,一边对跑堂的表示自己不需要送饭。

    “!!!”

    雕花木门在眼前合上,跑堂的目瞪口呆,怨怼地朝门啐了几口,气冲冲下楼去了。

    从来没见过这么小气的主!白费了他半天时间,真是看走眼了!

    鱼宸仰面躺在床上,呆呆看着顶上的彩绘图案。那是两只鸟?细长的脖颈交缠,好像在互相梳理羽毛。

    这张床很大,鱼宸躺在上面把手脚都舒展开来也碰不到右边有些旧的粉墙,墙上有一扇小窗子,鱼宸撑起上半身竭力去够窗棱,好几次指尖都碰到了木框子。

    没办法,鱼宸只好半坐起来,抽掉中间生锈的合销,鼓噪的风猛然推开窗子窜进来,夹着陈灰扑了鱼宸一头一脸。

    鱼宸打了个喷嚏,咳嗽起来,伸手把大敞的窗户合拢用力按回去,别上合销。

    房里的终于安静了。

    经久失修的木窗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上沿积存的尘土洋洋洒洒,裹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咂在鱼宸脑袋上,鱼宸吓了一跳,伸手一捏,那东西啪的一声被鱼宸捏瘪了。

    “......”鱼宸有些心虚地把那个东西放下,那东西一沾床立马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一卷雪白的纸。

    !!!

    反正都碎了......看一看也可以吧......

    鱼宸快碰到那张纸时才发现手背上沾满了灰。不仅是手上,靠近小窗的一大块白色布单上也满是脏污。鱼宸打了一道灵光笼住这间房,整个房间立时光洁如新,“摔”成几块的东西也显出了真容——

    锈迹斑斑的铁块,以前应该是一个铁盒子吧......不知道在窗框上放了多久......这张纸看起来很重要......

    鱼宸展开白纸,纸的边角处泛黄发皱,上面残存的字迹潦草,单字足有指腹大小,因此还算清楚明晰,细看去,开头有一行工整的小字“崇绪三十七年仲夏十九日刘明秀亲笔......”

    刘明秀......鱼宸觉得这个名字莫名地有些熟悉。

    天色已晚,却不见跑堂的上来点灯,鱼宸知晓油灯的用处还是在刘府那几日,不过在刘府都是下人点好之后端进房间里来的,是以鱼宸完全无视了桌上的灯台。好在夜晚对他没什么影响。

    如果此时有人推开房门进来,一定会大惊失色,鱼宸的一双眼睛在夜里散发着浅淡的金光,朦朦胧胧,像是落入黑湖的星辰。

    鱼宸靠着身后的被褥继续看下去。

    这封信的内容异常古怪,鱼宸看完后有些不知所云,但他倒是想起这个刘明秀是谁了。

    只是什么叫“近日父亲性情不定,夜半多呓语,母亲于十三日请道师做法辟邪......以灵水鉴之,中有异象......”

    父亲?刘明秀的父亲不就是那个被夺舍的刘子青吗?难道说在刘明秀还没死的时候,刘子青肉身里的魂魄就已经换了?

    中有异象......怎么不说清楚点!鱼宸耐住心中的急躁,抚展了纸上的皱痕,再次仔细地看起来。

    “......母亲已有所察觉,切不可鲁莽行事,诫嘱花兄言说小心......此纸之上诸事句句属实,乃崇绪三十七年仲夏九日至十九日之事,刘明秀亲笔。”

    鱼宸把信纸折好放在怀里,仰面躺倒在床上,这信是刘明秀写的,说不定对胥景有用,虽然就这样拿走有些不好,但刘明秀都死了好些年了,这东西放在客栈里的结局也不过是被打扫客房的人发现扔掉,还不如让他带走,说不定还能找到刘明秀被人砍头的真相呢!

    静静地躺在陌生的床上,鱼宸感受到了一股不知道从哪里滋生出来的静谧,他甚至听到了客栈后面有细微的水声,这些属于夜的乐曲令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合上双眼,慢慢沉入了黑暗中。

    一夜无梦,鱼宸从床上坐起来,旁边叠的整齐的被褥只乱了一角,羸弱的光线穿过一格格发黄褪色的窗纸照在鱼宸身上,鱼宸有片刻的茫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如梦初醒般摸上胸口,摸到一小块【硬】硬的东西才起身下了床。

    临安城很大,也热闹的过分。

    鱼宸在客栈里吃了些东西便出了门,街道两边站了一溜儿的小摊贩子,多是卖些包子馒头汤汤水水的饭食。鱼宸起先还觉得有趣,在杨柳镇可没有人这么早卖东西,颇有些性致地慢腾腾晃荡,没过多久鱼宸就发现街上的人越来越多,等到临近午时,鱼宸已被困在人海中。

    好不容易才得以脱身,鱼宸微喘着一头扎进了街边一家极是冷清的店铺中。

    “您想瞧个什么玉件?我这店里的东西都是一等一的上品,不信您瞧这个!”放下账本,微胖的掌柜随手拿起柜台上的白玉流苏坠子递到鱼宸面前。鱼宸连连摆手,“我不来买东西的!”

    “您第一次来临安城罢......”掌柜把玩着手里的坠子,笑吟吟地说:“您没听说过吗?”

    “什么?”鱼宸分神去看那根坠子,滚圆的玉珠子上细细绑了青色的丝绦,看着很是寡淡,却叫人移不开眼,又听见那人在耳边说了句:“临安城的璞玉斋专做您这种痴情人的生意。”

    “这玉......”鱼宸不知何时伸出的手几乎要碰到那颗珠子了,又硬生生停住,脑中想起胥景的警告。

    【顾守灵台,静气,静心。】

    “这玉可是专为您备的。”掌柜笑笑,不容分说地把坠子塞进鱼宸手中。

    鱼宸挣扎,脑中突然嗡的一响,眼前景色扭曲起来。

    一想朝思暮想的脸出现在眼前,那人不知在看什么,眉目柔和,似有所感地抬头望向鱼宸。鱼宸慌张地低下头,与掌柜的视线撞了个正着,这才发现,这掌柜的眼珠是从未见过的墨蓝色。

    “怎样?您可要买我的玉?”

    “他怎么会知道!”鱼宸心中惊疑不定,忍不住问道:“你知道胥景在哪儿?”

    掌柜眨了眨眼睛,眼角显出几条细小的皱纹,像是讥讽,又带着客气的笑意,“看来您很喜欢这玉。”

    “我......多少银子?”

    “这儿不收银子。”

    鱼宸拿出剩下的两锭元宝,掌柜瞧都没瞧,仿佛那金子是地上的尘埃一般不值一文。却从袖筒里取出一个怪东西来。

    那东西通体雪白,中间是一把小臂长短的细剑,锋利的剑尖直直向上,从剑身中部穿了一根圆棍,棍两端分系着两只扁盘。

    “此物名权衡。”掌柜拨弄了一下左盘,盘身纹丝不动,“你将玉坠放在右边石盘,这儿就会收你的代价。”

    鱼宸紧张地看着石权衡,心中犹豫不定。

    “呵。”掌柜双眉一挑,“若您不敢买,将这坠子放下便是。”

    “叮咚—”一声脆响,玉坠入盘,鱼宸胳膊一疼,左盘里多了一样东西。掌柜拿起来,是一片金光璀璨的鳞。

    半个巴掌大小,表皮圆润无暇,宝光湛湛,很是漂亮。

    鱼宸撸起衣袖,胳膊上果然被扯掉一块皮,露出里面粉红的肉。鱼宸轻轻一碰,疼的打了个哆嗦,手指上沾了些透明的液体,闻了满鼻的血腥味。

    掌柜咋舌,拿着鳞片反复查看,再瞧向鱼宸的眼神便不同了。

    鱼宸把坠子塞进怀中,想问掌柜这坠子怎么用,却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周围一切都离他远去,只有掌柜最后说的一句话清楚明白地印在鱼宸脑袋里:

    “小兄弟,我与你做个善缘罢。那玉坠子是通玄玉做的,不是什么稀罕物件,石权衡却将它抵了片龙鳞,看来你所求之事与天道有关,日后有何需要可唤我,我名言贪嗔。”

    嘈杂的人声入耳,鱼宸恍惚地看着身边形形□□的路人,哪里还走璞玉斋的半分影子?

    胳膊上的刺痛提醒鱼宸刚才那不是幻想。鱼宸在心里唤道:“言贪嗔!言贪嗔!”四周没半点动静,手里一沉,放在怀中的玉坠自个儿滚进鱼宸手中。

    鱼宸握住坠子,眼前的景色又变了模样。

    高束黑发的胥景穿着不变的银袍,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鱼宸,鱼宸心里一跳,忙说:“我找你好久了!”

    胥景不应。

    “这儿人太多,我们找间客栈住下再说吧?”鱼宸伸出的手穿过了眼前的胥景。

    “!!!”又是幻像吗?鱼宸恼羞成怒,抬手捏了一道灵光就要打出,不料眼前的胥景忽地开口说道:“临安城端王府。”

    “什么?”鱼宸手一歪,那道灵光擦着胥景的幻像打了出去。

    远远传来坍塌声,鱼宸顿觉不妙。

    耳边响起一道气急败坏的男音:“哪个孙子拆了爷的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