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侯小叶子(三十五)

吴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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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此,青叶在宋家及宋家的一众宾客间名声大噪。

    从前,在遥远的京城,有一条美丽的街道,街道的名字叫做翰林街,翰林街上有一个胡同,胡同深处住着一个貌美的女娘。那女娘从小就父母双亡,只能投亲到表叔家,寄人篱下的日子自然是苦哈哈。她那时还小,还不知道,她那个老财表叔道貌岸然,实际上却是个人神共愤的人面禽-兽,无赖恶霸。

    那女娘在表叔家渐渐长大。她出落得如同牡丹花一般娇艳,芙蓉花一样出尘;她的嘴唇如同鲜美的樱桃;她的眼波像珍贵的宝石般熠熠生辉,也像是清晨树木的枝桠间斜斜落下的那一缕金色而温暖的阳光;她一头丝绸般的黑发闪亮飘柔又顺滑;她的呼吸散发着香气,甜美如现采的上好蜂蜜。

    啊!便是西施看到她也要自惭形秽;貂蝉也会心生妒忌,不敢与她一同出现在人们的面前,王昭君与她比美也得甘拜下风!

    因为她太过美丽,结果被亲表叔看中,他起了恶念,于一日偷偷爬上了她的床,自此将他的表侄女儿视作禁脔,到了适婚的年纪却不准她找婆家。

    单单表叔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她还有三个表哥。

    三个表哥里的老三看着人五人六,长着一副好皮相。但是有句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还有句话也说得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那三表哥自然也是个淫-棍加流氓。他看表妹漂亮,于是某一日趁他爹不在时,对可怜的表妹也用了强。

    啊!这命运多舛的貌美女娘!

    女娘不堪那一对禽-兽父子的□□,偷偷谋算了许久,于一日偷了表叔家的金银细软,欲与街坊酱菜铺子的掌柜私奔。然而,最后关头却被三表哥与表叔得知了消息,带了一串子的帮凶前来抢人,拿剑指着苦命女娘的后脑勺,用剑鞘拍打着命苦女娘的后背,驱赶牛羊一般的把她又给捉了回去。

    哀哉,噫乎!他娘的太气人!

    这个邪恶又悲伤的传说在宋家亲戚间传了数十年才为人们所渐渐忘却。在这流传的几十年间,给许多已嫁的、未嫁的、好看的、难看的女子心里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而那宋颜良,在余下的几十年里,看到美貌女子便如见着蛇蝎猛兽一般心生恐惧,就会身不由己地乱打摆子。自回江西老家后,也相看了许多女子,颇遇着了几个长相颇为齐整的,但最终还是娶了一名奇丑无比的女子为妻。此乃后话不提。

    话说青叶哭哭啼啼的,被怀玉拿剑鞘拍打着驱赶回了青柳胡同,云娘这才得知了消息,心内又是后怕又是生气,也在厢房内痛哭了好一阵。

    怀玉进了屋子后,手中剑鞘一丢,猛地飞起一脚,把屋内的桌子椅子给踢翻了一地,桌子上的一堆零碎玩意儿碎的碎,散的散,哗啦啦地滚落到四处去。青叶肉疼得心头滴血,嘴里却不敢言声,只是悄悄往书案前靠了靠,不动声色地把她心爱的美人觚给挡在了背后。

    怀玉伸手将她拎到一旁,一手抢过美人觚,作势要扔,青叶大骇,慌忙上去抢,气急败坏地哭嚷:“你要敢扔,我也不活啦!你扔试试看!你扔试试看!”

    怀玉自然知道那美人觚乃是她心爱之物,只不过是要吓她一下罢了,见她着急,冷冷一笑,将美人觚重又放回到书案上。青叶一看位置不对,抹了一把眼泪,也顾不上哭了,赶紧去把位置重新摆摆好。

    怀玉哼一声,环视四周,椅子没有了,便走到床前,在她床头慢慢落了座,其后阴沉不定地看着她不说话。

    青叶被他看的无地自容,又怕又愧又气。若是识相些,便该即刻跪下认错讨饶的,但她见怀玉既没亮鞭子出来,也没有要打断自己两条腿的架势,遂挪着小碎步到他面前,半跪半坐地歪在脚踏上,将脸伏在他的腿上,小心翼翼道:“怀玉表叔,我错啦。多谢你没有找宋家的麻烦,也没有打人杀人,我,我……”我了几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轻轻叹了一口气,嘤嘤樱地又哭出声来。

    怀玉还是不睬她,却慢慢将手放到她腿上,来回摩挲两下,其后停在膝盖处不动了。青叶吓得当即止了假哭,尖声叫了一嗓子,忙将他的手捉住,紧紧地抱在怀里,不许他动,口中嚷嚷道:“好表叔!千万不能打断腿,万一打断了,将来我怎么随你出去逛?你不是说带我去山西人开的小食摊子吃牛骨汤面的么?咱们明日便去吃,好不好?好不好?要不等过两日你有空了再带我去?好不好?好不好?咱们走路去,好不好?好不好?”

    怀玉沉着脸,伸手将她推开,鞋子也不脱,抬脚就上了床,双手枕于脑后,闭目养起了神。青叶拍着胸口喘几口气,定了定神,在脚踏上呆坐了许久,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跑是无论如何也跑不脱了,那只有好好的与他过日子了。思来想去,终于想了个主意出来,起身去箱笼里翻了翻,找了一身自以为撩人的衣衫,悉悉索索地换上,再将衣领拉得开些,露出锁骨及些许的胸乳,最后放下一头长发,一小步一小步地扭到床前,踩上脚踏,爬上了床。

    她没出息也没本事,遇到难处就只会使美人计,使来使去,至今好像还没成功过一回。

    这回自然也是,还没挨到怀玉身边,已被他一把推开,还毫不客气地给她屁股上来了一脚,末了送她一句:“屡教不改的混账玩意儿,不是故意躲着我么!?给我滚下去!爱去哪里去哪里!”

    她揉了揉屁股,眼泪水在眼睛里转了几转,本来想忍气吞声的,但他也未免太可恶。在宋家败坏她名声时她就想和他拼命的,但那时脑子发了懵,眼前冒金星,险些儿昏倒在地,待醒过神来时,人已被他驱赶到青柳胡同来了,因此错失了与他吵嚷拼命的时机与气势,也错失了为自己辩白的机会。如此一来,宋家人还不得骂她是□□□□?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大度地不与他计较,做小伏低去俯就,她都不念旧恶了,他竟然还好意思对她动粗?她勾三搭四与人私奔是不对,他大老婆小老婆的娶一堆就有理了?

    气得她一骨碌滚下了床,临走还不忘抢了个枕头在手,披头散发地冲到云娘的厢房外,敲了敲门,小声问:“好云娘,你脚还痛么?要我过去给你揉脚么?”

    云娘擤一把鼻涕,没好气道:“不要!”

    她便抱着枕头倚在厢房的门上看起了月亮。月色倒也美,可惜太冷。月亮下头飘着的那团棉絮一样的云朵不知道暖和不暖和。

    才过了一时半会儿就看不下去了,厚着脸皮拖了哭腔嘤嘤嘤地假哭了好几声,云娘才替她开了门。云娘本来已收了泪,看到她,往床头扑通一坐,捂着嘴又哭了出来。

    青叶讪讪,心下也是难过,忙伸手为云娘擦掉眼泪,一头扎进她怀里不起来,云娘掉下的眼泪水都滴落到她脸上额上去了。云娘推她不开,于是一面哭一面说落:“你个没良心的坏孩子!竟然抛下我偷跑!你说说,你这样做对得起谁?你还跑不跑了!?”

    青叶摇头道:“已经想通了,不会再跑了。”

    云娘掉泪道:“谁还敢信你!三天两头地偷跑,害我担心受怕,你非要折磨死我才算!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不足!”

    青叶拿枕头挡住半边脸,轻声笑:“你不明白,我其实不是计较名分与其他,名分固然重要,但我只想要我的三表叔……你大约不知道,在我年纪还小时,我家中的人一个个弃我而去,走的走,死的死……我想着与其被别人抛弃,不如我自己离去,这样,我就不必承受被人离弃的苦与痛了。”

    顿了一顿,捂住心口轻声道:“旁的人也便罢了,但他是我的怀玉表叔,一个我可以为之付出性命,付出性命去爱的人……所以我才受不了他另娶他人,受不了他与旁的女子以夫妻相称。我知道天底下的女子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也知道他的身份,只让他一辈子只守着我是万万不能的,但一想到有旁的女子也像我一样跟着他,我心里便难受的想要死去……若我从来没有遇见他,若我嫁给一个寻常的人家,而夫君是旁的人,即便某一日夫君忽然要另娶他人,我顶多会难受一阵子,但决不会像被剜了心一样的活不下去。云娘,你明白么?”

    见云娘张口结舌,不像是全然明了的模样,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便又道:“从知道他娶亲的那一刻起,我就像是着了魔,成日里琢磨着和他同归于尽,想着也许死了,便能和他守在一起了。我从前也喜欢过旁的男子,可是不知为何,对旁人的喜欢与对他的喜欢全然不是一回事……我怕我活不下去,也怕自己某一日忽然会做出傻事,这才想着要远走高飞的。云娘,我这样说,你可能明白?”

    云娘忽然间泪流满面:“那你怎么突然之间又想通了?怎么先前我给你讲了多少回的道理你都不听的?”

    青叶不好意思地笑笑:“跑了这两回,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不论我跑去哪里,再怎么惹他生气,他都不会放弃我,不会抛下我不管,不会像我爹爹那样弃我而去……从前他也说过我想要离开他,只能是妄想这样的话,但因为他这个人太坏太狠,我心里对他总是存了些怀疑,对他的话不敢全信,但是如今我却知道了,他说的都是真的……于是我也就下了决心,妻也罢妾也罢对不住他的王妃也罢,这一切统统不去管它,只要他在,只要能时常看到他,知道他心里也爱着我就成。”

    云娘触动,久久不能言语。青叶以为她不信自己的话,忙举手发誓:“若是我再敢胡跑,再敢惹你伤心难过,叫我不得——”

    云娘忙伸手遮住她的嘴,往地上呸了两口,训斥道:“傻孩子,谁叫你起毒誓了!这样不吉利的话不许再说第二回!”

    青叶话说完,心事掏空,自己也是畅快无比,心下一松,便觉得困倦起来,胡乱擦了把脸,往床上一摊。在她睡去前,云娘摇着她追问:“明早起来你该怎么做?还要我提点你么?”

    青叶拉着她的手,把脸蛋偎在她的手掌心里嘻嘻笑应:“晓得晓得。明早起来,亲自为他煮饭做菜,送到屋子里时,趁机与他言和便是。”

    云娘撩起她的衣裳仔细查看了一番,见前心后背都没有伤,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惹了这样的祸端也没被抽打,万幸万幸。适才那场动静叫我担心死了,还以为又被抽打了……这一回倒也就罢了,下一回若是再惹殿下生气,被他赶出屋子时,我可不会再收留你了。”

    青叶打了个哈欠,含糊道:“放心罢,不会再被赶出来了。”

    云娘心里渐渐高兴起来,把她的两只手都塞到被子里,为她掖好被子,也与她躺在一头睡下了。才躺下没多久,忽听有人大力拍窗,窗棂几乎被拍断,那窗恰好在二人的头顶上,二人皆是一激灵被吓醒,慌慌张张地从床上爬坐起来,拥作一团。青叶揉着眼睛惊问:“这么晚了,谁!可是贼!?夏西南——”

    便听得门外那贼咬牙切齿道:“混账玩意儿!还不给我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