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楡罔最近的心情不算好。
因为对轩辕的不服，以及心底那一份隐约的傲气作祟，他在姜水畔小青山带领着一批忠诚于自己父子的族人退出同盟自己立门户。
由于神农的威望和这么多年来楡罔在抵御妖族侵犯上所作出的杰出贡献，竟也有不少部落追随了他，一个接着一个地退出了联盟，来到小青山与楡罔再结同盟。
面对这样的景象，楡罔虽说原本只是想割据一方，独立于世，并不是真的想跟轩辕对着干打擂台，但也不由得有些欣喜。
只是，这份欣喜延续到轩辕那边传来消息说，有巢燧人镏衣三部族族长放下部落之隔，开放族群互相融合，其三部族长更是来到王庭隐居之后，戛然而止。
其实楡罔与轩辕之间，勉强也谈得上是“旧识”两个字。
因为这两人都猎妖的联军中待过，只不过楡罔是一直在，而轩辕则因为各种原因时而在时而不在罢了。
虽然以上也是楡罔不服轩辕的原因所在之一，但同样也是因为在军中对轩辕的耳闻，令得楡罔再深刻不过地体会到了轩辕是个什么性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做绝。
因为轩辕从来没有遮掩过自己的想法，所以楡罔当然明白对方想要整合全人类的愿望并不是说说而已。
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够容许他楡罔纠结部落自立为主。
怕是等到轩辕彻底扫平了族内障碍，就要开始兴兵讨伐他这边了罢。
想到这里，楡罔却是微微一嗤，将心底那点动摇了的情绪再度抛开——轩辕果断凌厉，难道他楡罔就是可欺的软豆腐么。这一众部族不服崆峒王庭的管辖来投小青山，便是他轩辕无能无德服人，怪得谁去。
若是真的要打，他楡罔奉陪到底。
如果轩辕凭着自己的能力打败他，那他自然心服口服。而若是不能，或者凭着阐教的力量打败他……
眼神微冷，楡罔轻抿嘴唇，心下暗道：如果真是那样，那就别怪他反抗到底了！
然而，楡罔没有想到，正当他这边大张旗鼓地准备另立门户的时候，远处也早有人等候着品评他的行为。
大陆遥远的东北方，距离人类聚落中心最远的区域，东夷部落的居所：
着一袭黑色锦袍的青年高踞王座，倾听完属下的汇报后，轻蔑地牵起唇角，嘲讽了一句——“楡罔不智。”
一边遣退上前汇报的族人，跪坐于蚩尤下首的重臣也是微微摇头，以有些遗憾的口吻道：“神农太过痴迷百草，连教导自己子嗣的时间也没有，难怪这楡罔没学会他当年的忍性。”
“其实也难怪。”
修长有力的指节支住脸颊，蚩尤含笑开口。
“只怕从一开始神农就没有打算让自己的儿子继承共主之位，没有教导楡罔这为君之道。而楡罔又自小在猎妖队伍中厮混，权谋手段与力量是磨练出来了，宽容仁慈与人沟通这方面，却是一点经验都没有。”
“楡罔所依仗着二也。一则是他本身智计手段，二则是神农所留威名。”听着蚩尤的说法，臣属眼都不抬一下地冷静分析道：“然楡罔性戾、好勇斗狠，长久之下必不得人心。神农所留善名总会散去，最终必会败于轩辕之手。”
“所以？”
垂下眼来，蚩尤轻声追问。
“还请王上在小青崆峒之间，仔细斟量。”
就着跪坐的姿势对上座的蚩尤鞠下身去，臣属如此说道。
“你说得对。”闻言，蚩尤笑了一声，从王座上站起身来开口道。目光从自己的臣属身上转移到石殿的大门，他话锋一转，又添加了一句。
“但是，若没有他们的内斗，我们又如何从中得利、伸张那背负在我们身上的冤屈。牧风，你去准备一下，随我往那小青山，走上一遭。”
“是。”
恭谨地应了一声，那臣属在蚩尤走后才抬起了头。
墨色长发的映衬下，是一张因常年不见天日而显得分外苍白到近似透明的脸颊。
那不过是一张堪堪算得上清秀的脸，在美人如云的洪荒中，普通到不能再普通。自左边颈项蜿蜒而上的暗紫图腾更是令他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只有那一双神光暗蕴的妖娆紫瞳，令他具备了让人过目不忘的风采。
回想着蚩尤的话，牧风泛着惨败青灰的唇微微弯起，在心底轻轻将之重复了一遍。‘我们——伸张那背负在我们身上的冤屈。’
“是啊，是该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
北方有族，名唤东夷。
作为前任共主之子，楡罔当然是知道东夷一族存在的。
这是一个与人妖混血同样，被人类所放逐的部落。
只不过他们的体内并非流淌着外族的鲜血，而是曾经“有幸”获得过一些巫族传承，因走上巫族的修炼之路而偏离人类正途，再加上这些年来人巫之间的关系愈发疏远恶化，从而纵然不为混血，亦不被人类所容。
远逐边塞，北方苦寒之地。
那绝对不是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
确切地说，其实洪荒五域之中，除却东西二域都不适合人类居住。人妖混血以及修习巫术的人类，虽然比一般的凡族强大，那些没有天赋继续修炼者，实际上却也没有比人类强到哪里去。
一旦被放逐，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坚强活下来的人类，其实都是万里挑一的英才。
因而，东夷部落人口虽不如纯血人类，但其资质、力量等等自身素质，却都无一不甩普通人类好几条街。
只是……
带着点探究地向下望去，楡罔微眯起眼眸，心下暗暗思索。
东夷强大，但却一向因旧怨而与人类本族不相容。这九黎族乃是东夷最大的一支部落，传闻，那九黎王蚩尤如今更是统领整个东夷，理应代表东夷万民。
怎会……主动踏入纯血人类聚居地？
站在阶下，身材修颀的青年黑衣黑发，面容和美。他仰起脸来，一双金瞳熠熠生辉，丝毫没有居下而上望的被动感。
而站在台阶之上的楡罔，也只有种这位九黎王一直是以居高临下姿态俯视着自己的荒谬错觉。
“不请本王进去么？楡罔公子。”单手背负，蚩尤勾唇浅笑，看上去温文尔雅。
“……九黎王，请吧。”
深深地看了蚩尤一眼，楡罔仗袖一拂，淡淡开口。
他楡罔所厌恶的、所憎恨的，从来都是妖族而非巫族。是以让楡罔给人妖混血的孩子什么好脸色，那比较困难。但只是因修炼巫术而走上异路的人类，楡罔却并没有任何恶感。
顶多，就是对他们有些警惕罢了。
这么想着，将楡罔心理拿捏得正当火候的蚩尤与楡罔相对落座，开始彼此交谈试探。
因为纯血人类部落对被他们放逐的“杂种”关心不足，也是因为蚩尤将自己隐藏得太深。以至于楡罔在与他相交的最初，就不曾以正确的态度来对待这位九黎王。
作为曾经后土氏除却后土后埙之外，地位最崇高的顶尖大巫之一，零垚的转世怎会没有心机？
或者说，年岁不过千字打头的楡罔，就算再聪明，于蚩尤这种特殊存在来说，也如同稚子一般无知。
三言两语将楡罔带进自己的圈套，对蚩尤来说，并不算难。
“那么公子，你可曾想过，万一在未来的讨伐中，有巢燧人镏衣三部——加入呢？”
一句话，毫不留情地楔入楡罔心底最深的担忧。
蚩尤依旧含笑，一双金瞳中的目光却分外锐利——他直视着楡罔的双眸，尖刻地提醒着楡罔这个事实。
虽然如今楡罔麾下的部族有很多，但却没有一个，能够与从女娲造人开始就存在，一直流传至今的三大部族相媲美。先不说这三大部族中的强者了，就单单是那强盛的威势与人口，就不是楡罔能够随意忽视的。
一想到前阵子传过来的三族愿带头放弃族群隔阂，楡罔就有些头疼。
如果这三部真的诚心投靠了轩辕，也加入未来可能的存在的讨伐联军——那对楡罔来说，当真是个不小的变数与挑战。
想到这儿，楡罔抬眸望向蚩尤。
他明白，这位九黎王不会白白提出这个问题。既然他问了，就一定是有什么想要说的。
果不其然，蚩尤接下来的话，才是这一次会谈的真正核心。
“若公子不弃。我九黎族可牵头，引东夷一脉助您与崆峒对立。”目光一直锁定在楡罔眉眼之处，蚩尤声音虽然轻缓，语调却是不容人拒绝：“我等所求不多，只要在败崆峒王庭之后，公子能愿引我族入洪荒东西两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