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共苦

萼华故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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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墨黑的苍穹一道闪电劈过,顷刻间,大雨滂沱而下,李胤被关在一间破旧至极的殿内,想必是许久都未有人整理,房梁上的蛛丝堆积了厚厚的一层,旁处更是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随着在一道闪电划过,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绿萼一身衣衫皆已经湿透了,她红着眼睛瞧着他,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他将她紧紧的拥在怀里,她蜷缩在他温暖的胸口,脸颊上滑落的亦不知是发髻上的雨水或是流出的泪珠。

    “我怕……”

    她一身的雨水沾湿了他的衣襟,丝绸的衣衫紧紧的贴在身上,说不出的难受。他的眼神猛地落到她满是红痕的脖颈上,双目赤红。

    绿萼见他这般的瞧着适才李琮留下的唇痕,却是苦苦一笑,几滴泪再次滑落,“那李琮欲要轻薄于我,是云义救了我。”

    “竟然是他?”他顿了一顿,接着道:“朕不糊涂,想必是那人接你回京的罢。朕可以放你离开,但不许去寻他……”

    绿萼瞧着他此时的模样,衣衫脏乱,昔日从不离身的金镶玉龙纹腰带亦不知去了何处。凌乱的风将殿外梨花树上的一瓣花萼吹落至他的鬓角,绿萼才发觉,他乌黑的发髻间有一丝灰白,这些时日的颠沛流离,竟让这个昔日俊美无寿,华贵无双的男人早生了华发。

    “便是赶我走,绿萼亦不会走的,更不会去找旁人的。”她的眼珠扑簌簌的滚落。“待咱们的孩子出生了,带他去看宜州的梅花林。”

    雨渐渐的小了,沉寂的庭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和兵器沉重的金属声,让她猛地一颤。

    李琮阴森森的站在殿门前,身后的奴仆小心翼翼的替他撑着伞,玄色的披风下摆满是溅起的泥点,不知何事竟走的这样的急。

    “好一对痴情男女,看来是要棒打鸳鸯了。”他语气坏的厉害,狠狠的扫了一眼绿萼,“从来不曾有哪个女人拒绝于我,你倒是头一个,如今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愿意告诉云义自愿侍奉本郡王,不愿与他入京?若是不肯我定要你们生不如死。”

    昔日如此尊贵的帝王,如今被人如此踩了脸面却要隐忍不发。如今在这江南竟落地如此的地步,绿萼不由得苦苦一笑,唇边牵起一丝细纹,愈发的显得那笑容凄凉。

    “毋宁死,不愿我夫君受辱,我阮绿萼可以死,却不愿侮辱我的夫君。”她的脸上有触目惊心的决绝。

    “你不怕我取了他的性命?”

    绿萼望了一眼李胤,目光交汇的一瞬,分明有莹然的泪光,“我宁愿陪他一起死,亦不愿他来日受人指指点点的活着。”

    “好,甚好,你果真识趣的很,可便怪本郡王辣手无情,以后定有你们受的。”他陡的将身旁桌台上的花瓶之物统统扫落在地。

    李胤瞧着地上的碎瓷,却是冷笑道:“李琮,你若是有能耐处死我们,只怕便不会说这些废话罢,杀了朕,只怕你们便是穷极一生都寻不到传国玉玺了,朕知晓你们要什么,他璟王不过是想自立为皇罢了。”

    临近子时,雨势更急。屋内却灯火通明,莺歌燕舞。女子的水袖蹁跹,江南之地果真是吴侬软语,莺歌燕舞之地。

    “云大人,听闻这废帝可是杀了你满门,如今你对他可是恨之入骨?”璟王端了杯白玉腴酒,悠哉的喝着。

    “这事倒不劳王爷费心,只是新皇要的东西王爷何时能准备齐全?”云义虽面上含笑,眼底却是浓浓的不耐。

    “本王倒不是不给,只是那传国的玉玺实在寻不到,那废帝有不肯说,又不敢往死里逼问,若是拼个鱼死网破,这天下之大,我们又去何处寻找呢?”璟王慵懒的倚靠这锦垫,身旁的美人替他剥了一颗葡萄放在嘴里,他含笑的在美人脸上亲了一口。

    “不如王爷便把那废帝与皇贵妃一同交予属下,一同带回京城,来日那玉玺之时就另当别论……”云义瞧着璟王精明的如同一只狐狸一般,倒是以前小瞧了他。

    “带走他们倒是不难,只要新皇能许本王在江南三省为帝,不受京城的束缚,我便愿意将这二人拱手相送如何?您放心,往年我江南进贡了多少珍宝如今,来年亦不会消减半分。”

    绿萼一夜未眠,却是睡至了晌午。原是许久未有人打扫的寝殿,处处都是灰尘,发霉的气息几乎能将人熏得晕过去。

    她瞧不见身旁的李胤,不由得心里一凉,猛地从榻上起身,趿拉着绣鞋往殿外去寻。

    绿萼瞧着侍卫整个寝殿铁桶一般的围了起来,她瞧着一个老妇人盘腿坐在椅子上,抓着把瓜子不断的往嘴里送,许是渴了,又吃了些茶,好生惬意。

    “你倒是自在,本宫问你皇上去了何处?”绿萼只觉得怒火中烧,只恨恨的问道。

    “呦,竟搁这充起主子来了?在我这里没有皇上,只有废帝。”她放下手里的瓜子,自斟自饮的又吃着茶,见绿萼气的发白的脸,不由得冷笑,“这屋里的大小事都由我说了算的,若你是个明白人,便知晓该如何做罢。”

    “王府里的奴才便是如此没有规矩的不成?如今我倒要瞧瞧你莫非反了不成?”绿萼气的不轻,夺去那妇人手里的茶欲要往她的脸上泼去,却被她一把躲了过去。

    “活了这样大的年纪,你倒是头一个对我动手的,你出门打听打听,如今府里孰不敬我任嬷嬷。如今不过是个破落的皇贵妃,来日我有的是工夫教你规矩。”那嬷嬷脸上满是不屑,却都不拿正眼瞧一眼绿萼。

    “你如此硬正仗腰子的,还不说皇上究竟在何处?”绿萼气的牙根直痒痒,又因心里极为担忧李胤便不再与她争执。

    “如今我家小郡王说了,如今在这王府里,凭什么拿出银子来养你们这些人,以后啊,只得自己赚钱养活自己罢。”那任嬷嬷又抓了一把葵花籽嗑了起来,露出一排黄牙来,“你那位废帝,已经去干活了,可怜啊,连我们王府里下三等的奴才都不如。”

    绿萼听着远远的烛火之声,仿佛才回忆起来,今日竟是端阳佳节,而府邸亦是处处挂起了菖蒲、艾草。绿萼在一处偏僻的院落中寻到了李胤,他孤身一人在洗刷着散发着恶臭的恭桶,身后亦是满脸不耐的几个侍卫在谈着闲话。

    远远的传来人们赛龙舟欢快的声音,和男女吵闹喧嚣的声音,竟让绿萼觉得有一种寒气入骨的感觉。

    一双微微颤抖的手慢慢的环住了李胤的腰,他身子猛地一僵,扭过头去,却见时哭的梨花带雨的绿萼。她身上还穿着一身锦衣华服,那一身苏绣,缀满东珠的衣衫在这破落的后院以及散发恶臭的恭桶面前,愈发的显得格格不入。

    绿萼将头紧紧的贴在他的背上,泪水**了他粗劣的一身衣衫,“身上脏得很,快放开。”

    “你是皇上,怎么能做这些呢?”绿萼哽咽着道:“他们怎么能这样对你?”

    她忍不住的想到那日他第一次进宫,她站在梅花树下,远远的瞧着他。在众人的拥护下,尊贵如斯,仿佛周遭的一切都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他龙袍上的金龙,长须利爪,腾云驾雾,如同他尊贵的身份一般,不能直视。

    而眼前这个一身麻布衣衫,头发凌乱的男人,是她的夫君,曾经是天下的主宰,如今竟落得这般的境地。

    “萼儿,你放心罢,一会这些恭桶便刷完了,他们便会那些米给咱们。”李胤眼底带着一如往常的笑,还是待她温柔至极,可她分明瞧见他眼底敛去了锋芒,愈发的深不见底。

    绿萼压抑住心里的酸涩,却是抬头笑道:“这些东西皇上不在行,臣妾昔日在宜州却是常常做的。臣妾帮您——”

    “你怎能做这些?你好生歇着,莫要累着咱们尚未出世的孩子。”

    适才窃窃私语的侍卫们却也不说闲话了,只瞧着二人。倒有一个侍卫瞧着绿萼,忍不住啧啧道:“要是有这样一个美人为了我,此生倒也值得了。”

    绿萼却也不恼,走上前去,脸上露出柔柔的笑意,却狠狠的从身上拽下一颗东珠来,“几位大哥,这珠子拿去换些茶水罢,剩下的这些恭桶,能否交给旁人呢?”

    那几个侍卫听见她娇滴滴的声音,心几乎都酥麻了,却忍不住叹道:“这位姑娘,这倒是实在是难为我们兄弟,璟郡王吩咐过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拿你们的东西的,若是上面的人知晓了,掉脑袋的可是我们。”